想着的時候,遠處漸漸行來一輛古怪的馬車,駕車之人正是封君然,當今的太上皇。
葉詩連忙迎上去,走近幾步便看到了坐在馬車裡,嘻嘻哈哈笑着的可愛的小人兒。
五哥忍不住眼眶一紅,順勢便要落下淚來,他只好連忙擦乾淨淚水,上前迎接。
“爺,您來了。”
封君然點點頭,側頭看看,小丫頭安靜的坐在車廂裡,桃花眼晶瑩剔透,忽閃着瞧着面前的人。
“這又是誰?”葉小小歪着腦袋,一臉的好奇,手裡面還抓着野外採摘的野花。
即便是葉詩,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也忍不住隱隱發酸,自己寵愛的妹妹不認得自己,自然誰心裡都不會好受,但是想想面前冷峻的男人心中的感受,即便是葉詩也只能勉強扯出一點笑意,回道:“葉詩。”
“咦?你怎麼跟我五哥一個名字?”
小丫頭笑嘻嘻的說話,封君然便轉身將她慢慢的抱下來,修長有力的胳膊放得輕柔,恍若抱着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而又極盡溫柔,直到小丫頭腳丫子沾了地,男人這纔將人放開。
葉詩將這一切默默地看在眼中,心中嘆息着,轉身將二人請進了榆陽縣,車暫時放在城門口,一會兒自有人來趕走。
一路上,封君然都將小人兒護在裡面,即便路上車來車往,也絲毫不會對葉小小造成半點傷害。
但是小人兒卻並沒有放在心上,桃花眼看着路邊叫賣的小販,樂呵呵的翻看着各種稀奇的玩意兒,而這樣子的皇帝,不,太上皇落在葉詩的心中,酸楚之餘,這個做哥哥的不免又有幾分欣慰。
而今變成這個樣子,即便是葉詩也不知道該算是好,還是不好了。
若說不好,好歹妹妹活生生的立在他的面前,說笑着,鮮活的,不是冰塊裡凍着的屍體,好,卻又不完美,那就是,她似乎忘記了太多,只隱約記得兒時那一閃而逝的短暫時光。
想着葉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頰,也不怪妹妹忍不住出來,一等公家的貴公子在鄉野農村待了這麼久,早已沒了年少時的風光意氣。
三人來到一間不小的宅院,葉詩便將人迎了進去。
自從得到東羅的消息,說二人回來此地,他便先買了一套宅子,並且親自帶着人收拾整理。
院子比起一等公的府邸自然是小得多,也就只有一等公府一間院子那麼大,但是封君然並不介意,他回頭看看,長廊的陰影下,小人兒揚起笑臉,看着沿着牆壁攀爬的爬牆虎,白皙的手指輕柔的撫摸着爬牆虎寬大如巴掌一樣的葉子,粉嫩的脣瓣揚起點點笑意,見他看過來,葉小小笑道:“君君,我們能種紫藤麼?”
封君然一怔,細長眸子微微顫了顫,冷峻的男人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神情之中卻透出幾分哀傷。
須臾,他才淡淡道:“你若是喜歡,便拔了院子裡的所有東西,全都種上紫藤。”
“那倒不用,不過我想有一個長廊,全都種上紫藤,君君,你說,太子哥哥會不會喜歡紫藤花呢?”
長廊下男人垂下眼皮,陰影籠罩了他大半身子,修長的身影拉出孤單的影子,冷峻的男人立在盛夏濃翠的顏色裡,卻顯出幾分深秋的蕭瑟。
葉小小一怔,不知怎地便下意識的走過來,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袍,仰頭問道:“君君,你不高興麼?”
男人清冷的眸子這才緩和下來,手指慢慢擡起來,卻在小人兒身前微微一頓,最後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沒有,小小,你的太子哥哥,最喜歡紫藤了。”
男人的聲音淡淡的,並沒有多少起伏,但聽起來卻十分的溫柔,音線不高,似是怕嚇到小人兒似的。
於是葉小小便笑了,十分高興的笑了,桃花眼完成兩條月牙兒,眼尾的紅暈更顯濃豔。
是麼?那她跟太子哥哥都有共同的喜好了?
小丫頭高興的很,而葉詩卻再也忍不住,轉過身去,偷偷的擦着眼角怎麼忍也忍不住的淚水。
誰敢說自古無情帝王家?且只這一次,他便再也不信了。
一路走來,封君然雖很少說話,但那雙細長清冷的眸子卻一直在安靜的觀察着四周,宅子不大,但是佈置的極其不錯,來來往往的下人也不少,不管是奴才還是婢女都低着頭,安安靜靜的來回穿梭,一看就不是聒噪的人。
封君然不免對葉詩十分滿意,到底是一等公府邸出來的公子,將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
進了堂屋,三個人才分別做好了,葉小小一臉好奇的上看下看,葉詩便叫來丫頭,先帶着人下去梳洗了。
屋子裡獨獨餘下兩個男人,一位姑爺,一位小舅子。
葉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同封君然說花,他突然覺得,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麼,都不對,都是錯的。
沉默半晌,倒是封君然率先道:“這些僕從,都撤掉吧,我們一個都不需要。”
這讓葉詩一陣驚訝:“那怎麼行,皇……爺!您身邊怎麼能少了伺候的人?且魏公公現在也沒有跟來,小小又是這幅樣子,您讓臣怎麼能安心?”
男人淡漠而坐,寬厚的脊背慢慢靠進椅子裡,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小几,那雙細長的眸子穿過堂屋敞開的屋門,瞧着院子裡一片繁花燦爛。
“不需要,一個都不需要!”
不要,外人他一個都不要,就是因爲曾經進來了一個個的外人,纔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這般地步!
且從今往後,他要親自照顧小小,他要親手照顧這個小人兒,不會假任何人之手!
“小小,我自會照顧!”
獨佔欲也罷,自私也罷,總之,小小是他封君然的,即便是照顧她,也應該由他自己來!旁的人,即便是個奴才,他也不需要!
葉詩不由得怔怔的看着依舊冷漠且高高在上的男人,即便不再是一國之君,即便九龍紋袍子換了尋常人穿的布衣素服,而這個男人的氣勢依舊如巍峨高山,讓人嘆而仰止,容不得半句拒絕的話。
於是他只能深深的俯下身子,哽咽道:“是,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