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道,那華南宇澤的三皇子華南宏,是個體弱多病Ti懦的,立他爲太子,於天下人眼中,簡直是一場笑談。
排序在三,前有前太子大皇子,雖然已然夭折,但究其善戰與強壯,到底比這三皇子還是要討喜一些的。上面,還有一個多才善辯,能文能武的二皇子華南,兩個皇子站在一處,旁人總是難免將二人加以比較。
且看那二皇子華南雖然尚是一個少年,但已然出落得玉樹臨風,濃眉大眼,天生一派威儀神色。在兵法武功上的天賦又爲最高,深得羣臣及華南宇澤喜歡。而再看那華南宏,既瘦又弱,天生的一副文弱書生樣,白嫩嫩的一張臉不說,動不動就哭起鼻子來。想來,若不是他有個做皇后的母親,華南宇澤,是怎麼也不會多看他一眼的。
太醫開的藥方子,滿屋子的中藥氣息,是華南宏自幼便最爲熟知的。華南宇澤的子孫本就甚爲少之,在後位爭奪之中,那原本爲太子的大皇子又成了一個可憐的犧牲品,如此一來,儘管華南宇澤的嬪妃無數,能夠承傳他血脈的,卻只有這兩個皇子了。
然則這華南宏,卻又偏偏喜歡賴在華南的身後,尾巴一樣跟着他,宮內之人,均對這樣一對奇怪的組合感覺到詫異。
在所有人的眼中,跟在華南身後的華南宏,有如老虎身邊的一隻小白兔,興許那老虎突然發威,便將那小白兔一口吞下去。
好在皇上華南宇澤爲了保護三皇子,而使二皇子華南與其母—宮人蘇氏服下了母子盅,以訓練華南成爲了一名“死誓”,令他發誓永遠效忠與三皇子,方纔保住了這三皇子的太子之位。
可是,事實是這樣的嗎?
“二哥,我曾聽到你與父皇之間的談話,更不止一次的聽到母后與父皇的爭執。”華南宏自嘲的笑着,看着華南,“對於我而言,做君主,做皇上,並不是我想要的東西。這個江山,這個龍椅,都不若給我一間房子,使我日日與香料爲伴,來得自在與快樂。我知道,我的性格既怯懦又沒用,所有人都並不看好我,只是母后,她一個人的希望,希望我能夠繼承大統,成爲她的驕傲。自然,我那一心想要掌握大權的外公,是不會例外的。可是,要立一個不是皇后的宮人之子爲太子,於情於理,都是不可能說得通的。然而,因爲有着強大靠山的母后,又絕然是不可能會允許父皇對你母親有任何的寵愛與提拔的,任何的寵愛都有可能爲你們帶來殺身之禍,萬般無奈之下,父皇只得忍下心來將你趕往‘死誓’一門,料想在他駕崩之後,你定會憑着你的能力重新登上這皇位的寶座,二哥啊二哥,你如此英明,如何會猜測不到他的意圖?”
華南的脣角,慢慢的收斂了笑意,輕輕的抿了一抿,眼中的光華卻依舊明亮。
“只是你依舊還是守着你地驕傲。對所有地人。都是不屑一顧。二哥。”華南宏長嘆了一聲。微微地搖了搖頭。“你斷然是不知道地。其實。你在我心中。你地位置。沒有人能夠取代。因爲。站在我身邊地保護我、關懷我地。只有你。我是真心當你是我地兄長地。在遇到華南灼之前。”
“你們所有人。都當我不知道華南灼地存在。我也樂得自己裝地並不知情。縱然於所有人而言。我都是一個笑話。一個讓人看不起地懦弱皇子。但是。卻並不代表我是一個傻瓜。二哥。你地才華、你地膽識。你地武功都讓我覺得你在我地心中像是一個英雄一樣讓我敬佩。可是。拒絕父皇對你地恩寵。把這江山。像是垃圾一樣不屑地丟在我地手裡。又毫無芥蒂地與父皇地仇人之子—華南灼暗地裡交好。二哥。你可知我地心情到底如何!”
這張年輕蒼白地臉上。閃過一絲不甘與惱怒。他到底還是年輕着地。擺脫不了地書生卷氣。華南宏緊皺着眉頭。一步步走向華南。
“所以。我在那一天。知曉了你們暗中約定了要在‘曲水觴’飲酒比武之時。先行到了那裡。在你們只忙着比武之時。在你們地酒裡下了毒。”
說到這裡。他突然舒展了眉頭。攸地笑了出來。
“這毒。乃是西域地‘玄冰’之毒。號稱可令人瞬間跌入地獄地冰窟。既冷。又寒。直至窒息着死去。此毒甚爲難解。便是解了。其人亦如蛇蠍般冷血。不再會有人類地體溫。通體。冷若冰潭。”
華南宏將頭轉向華南灼,笑道:“你現在,準是如此,是不是?早在多年之後,在養心殿看到還活着的你的一殺那,我先前雖是慌着的,但緊接着,便釋然了。與一個已然無法與正常人一樣的人計較一個江山,又有何用?你便是這華南一族的皇上又如何?許是,你將是這歷史上最冷的一個皇帝,哈哈,哈哈哈!”
華南灼,冷冷的看着華南宏,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看着他渾然忘我的笑,手,在袖下,攥了又攥。
“宏兒!”華南的眼中,閃過了一縷寒光,“你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情!”
“那是因爲你!”華南宏憤然看向華南,雙目盡赤,“因爲你說你會擁護他成爲華南一族的皇帝!”
“我說的?”華南的目光,愈發的深沉了。
“你說的!你完全沒有將我記掛在你的心上!虧得我拿你做我最信任的二哥!虧得任我母后三番幾次的想要除掉你,都由我哭着跪求她而罷手!虧得我認你做我心目中的英雄,夢想着日後繼承大統將江山許你一半!你卻想着幫一介外人!”
“所以……”華南的目光,慢慢的轉向了華南宏身後的琅軒,脣角上揚,笑着問道,“你從哪裡得了那毒藥?”
華南宏張了張嘴,卻突然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
“據我所知,當年,先朝太子有一個最爲忠心的屬下,名字叫做琅軒。先朝太子因謀反罪名被斬之時,這個屬下便將太子之子華南灼救走,帶在身邊撫養。而將華南灼送入宮中,安排在華南宇澤的眼皮子底下撫養,亦是這琅軒的主意,所以不僅是華南灼入了宮,連同這琅軒本人,亦潛入了宮中。”端坐在馬上的花凌月,卻在此時,不緊不慢的插了話進來,華南的目光,攸的深邃下去,而華南灼,則緊緊的抿起了薄脣。
“宏兒,你如何會信任那華南灼身邊的忠臣,會給你如此怪異的毒藥,使你陷害他的主子?”華南的目光雖然深沉,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的擴大了。
“我當年……”華南宏看着華南臉上的笑容,那雖然是出現在俊朗臉上的明快笑意,卻突然讓他感覺到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令他全身的毛孔都全部張得開了,他慢慢的後退了一步,囁嚅着,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而在他身後的琅軒,卻突然揚手,自他的袖間滑下一柄袖珍匕首,徑直飛向華南宏的後心。然而卻在這時,一個身影閃過,只聽得“當”的一聲響,還看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頸子,便被抵上了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
與這長劍相映成輝的,是一雙冷若冰潭的深邃眼眸,它們是那樣的冰,那樣的冷,與從前那個含着迷濛的淚水無助的望着自己的眼睛,完全的判若兩人。
“皇上……”琅軒低聲喚道。
“琅軒,你揹着我,到底做了多少事情!”華南灼的劍,再次逼得近了,在琅軒的頸上,劃出深深的血印。
“皇上,請隨老臣離開!來日方長,老臣定會助你奪回江山!”琅軒面不改色的說道。
“住口!”華南灼暴喝出聲,雖是隔着一層百具,卻仍能感受到他盛怒與不耐,“你的眼中,是不是隻有江山!除了江山,除了利用我得到這個江山,你還有什麼是要我做的?嗯?”
“皇上!”琅軒的聲音亦提高了幾分,“老臣今生的使命,便是送皇上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除了這個,老臣再沒有其他的心念,這是老臣唯一活下去的目標!請皇上明鑑!”
華南灼冷冷的與琅軒對視,琅軒亦毫無畏懼,迎向華南灼的目光。
“所以,爲了你活下去的這個目標,你不惜用盡一切卑鄙手段,甚至不惜借用宏兒的單純,欺騙他給我下毒?”華南灼的聲音,突然平靜了下來。
“皇上,有時候,爲了取得大義,只能犧牲小義。”琅軒沉聲說道。
“你眼裡所謂的小義,是我的性命,還是你眼中的,我與華南的情誼?”
琅軒微微的頓了頓,繼而再次冷靜說道:“皇上!與仇敵之子,亦是未來的對手結交,這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但念在當時皇上年幼,老臣可以代皇上做出決定。老臣若不使出這個方法,恐怕不會有皇上的江山!老臣若不使皇上憎恨華南,皇上如何得以成材!皇上!先皇太子的仇恨不能忘,未來江山的大業,亦不能忘啊!”
華南灼,沉默着,看着琅軒,沒有說話。
“皇上……”琅軒的聲音裡,出現了些許的悲切。
“想當年,太子受到那華南宇澤的陷害,滿門抄斬。是老臣帶着年幼的您逃離了這場可怕的殺戮,皇上!您難道忘記了,當年,您是怎麼下定決心想要報仇,想要將那華南老賊碎屍萬段的嗎?這麼多年,老臣一心一意的培養於您,爲您的大業付出了多少心血,皇上,難道您果真無法體恤老臣的一片苦心麼!”
華南灼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許久,方纔上揚着脣角,露出一抹淡然微笑。
“琅軒,我曾經對你說過很多次,我是華南灼,不是我父親。”再次睜開眼睛之時,那雙冰冷的眸中,卻是帶着點點苦澀與無奈的,“在你的意識裡,你的心裡,看到的,都不是我,而是我的父親。你這一生,成就的,是你和他的大業,而不是我的。爲了你們的大業,我華南灼其人,生與死,又有何重輕?”
說罷,收了那柄長劍,漠然轉過身去。
望向這滿目的殺戮與屍體,深深的吸了一口這充滿了血腥的空氣,方纔呼出。
他的這場可笑經歷,以這血腥開始,又再次以這血腥結束。
舉步,緩緩走向遠方。
“灼!”華南突然喚了一聲,華南灼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你果真要離開?”華南問道。
“若不離開,又能怎樣?”華南灼頭也不回的笑道,“成者爲王,翊,琅軒既能出現在這裡,足以證明,那京城,已然是你的天下了。”
說罷,大步離開。
“皇上!”琅軒悲呼一聲,雙膝跪地,朝着華南灼的方向呼喚着。
華南灼,卻沒有回頭。
“太子殿下!”琅軒悲慟的擡起頭來,雙手高舉過頭,像是與某個高高在上的神明高聲懺悔,顫抖着聲音道,“太子殿下!老臣無用,老臣無用啊!您的江山,您的大業,老臣無力挽回!太子殿下,老臣……無用啊!”說罷,突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在了地上。
烏蘭看着華南灼離去的方向,看着他漸漸離去的背影,心中,似是有某個既輕,又薄的東西,發也輕微的、破裂的聲響,她的心,便被一股子突如其來的悲傷,慢慢的填滿,溢了出來。
終是這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麼?
最後的最後,你仍無法回過頭來,再我一眼麼?而我與你的愛恨,亦會隨着你的離開,就此,煙消雲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