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還敢來賣包子啊?”
話說,沈大人去縣衙這天的卯時三刻,江寒擔着兩個籮筐,裝着用剩下的麪粉和臘肉做出來的六十來個包子去了貨船碼頭。
只見她那擔着籮筐的扁擔比一般的長個兩三寸,兩頭各支着一根細竹竿。
她走到人多一些的地方,停下腳步,從懷裡拿出一卷舊黃的白布,在兩根竹竿之間拉起。
她見有人好奇問起,立即轉身,將扁擔託着左手上,右手指着那白色條幅上貼着的紅紙,問那好奇的人:“爲啥不敢?你瞧我這上面寫的啥?”
“寫的啥?”
“這上面寫着‘巡檢特批’四個大字,知道什麼叫巡檢特批嗎?那就是說,我在這賣包子,是巡檢沈大人點了頭的!”
她聲音高亢,故意要讓這附近的人都聽見。
此話一出,那好奇之人,以及這附近的其他人都愣了神,頻頻往她這裡看過來。
有認識字的人,仔細看了下她左手上方那條幅——條幅上面貼着一長條紅紙,紅紙上面果然寫着“巡檢特批之江家大包”幾個大字。
江寒見自己已成功地引起了羣衆的注意,又拽拽地問道:“你們說,這碼頭上,到底是這些地痞大還是巡檢大人大?”
衆人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不大相信她的話。
“是不是真的啊?別是你這小哥亂打巡檢大人的旗號。”
“你們敢亂打巡檢大人的旗號嗎?”江寒反問道。
衆人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我也不敢,但是我打了,說明這就是真的!”
“是不是啊?”
“聽起來有幾分道理!”
“他之前不是被抓去了巡檢司嗎?怎會得到什麼特批,肯定是騙人的!”
“對啊,若是如此,這小哥膽子也太大了吧!還沒被關怕嗎?”
衆人也不是那麼好騙的,周圍的質疑聲瞬間增大。
江寒眼睛一轉,馬上高聲接話:“對,這位大哥你說得對!我前幾天確實是進了班房。但是,我是被冤枉的啊,是黃有能那人渣強行收取保護費不成,還帶了一大批人想置我於死地!可惜啊——”
說到這裡,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見不少質疑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她露出一個輕蔑的笑,說道:“可惜他碰到了咱們英明神武的沈巡檢!——他沒置我於死地,倒是把自己置進了班房!”
“他如今不是還被沈大人關着嗎?實在是他作惡多端!各位大哥大叔,你們覺得我說得對不對?你們難道沒有被黃有能敲詐過?”
隨着她的問話聲落,周圍一片嗡嗡聲,有人臉色義憤填膺,有人無奈搖頭,也有人不想惹事悄悄走遠了。
“沈大人早就痛恨他們這些地痞惡霸在碼頭上橫行八道了,他可憐我生計艱難,又欽佩我不懼惡霸抗爭到底,特許了我在碼頭賣包子!”
“譁!”留下的人又一片譁然。
但是,她說了這麼多,大家光顧着議論卻沒人上來買包子。
這讓江寒有些沮喪,她正想要再加把火,有人走了過來。
“你這小哥是因禍得福啦!我也來沾沾你的福氣,給我來三個包子吧!”
江寒心裡頓時樂開了花,差點沒收住得逞的笑容。
她趕緊低頭,手腳麻利地揭開籮筐上的白布,撿出三個包子遞給對方,面上一本正經地,感謝道:“謝謝這位大哥!別看這只是三個包子,您其實是在支持巡檢大人的工作啊!大哥您貴姓?您是第一人,等我再見巡檢大人,一定會向大人彙報這情況的!”
那買包子的面露驚喜,趕忙接過包子,激動地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我姓李,家,家住鎮南騾馬巷!”
“也給我來兩個包子吧!”
“給我也來一個!”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眨眼間,那兩籮筐包子,就在江寒拉大旗作虎皮的鼓動下,只剩下了不到十個。
她又去了一趟貨棧區,將最後幾個包子賣出去,又跟人叮囑了一遍,幫忙宣傳和可以提前去利來茶館訂貨之類話,就收拾籮筐回了家。
這一趟下來,前後不到三刻鐘。
她一進門,在井邊洗衣服的芸娘,立即站起來忐忑地問道:“你爲何回來得如此快?可是又出了甚事?”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什麼事都沒有,包子順利賣完!你以爲巡檢大人跟你一樣起早貪黑啊,這會估計還在被窩睡覺呢!”江寒將籮筐放進廚房,不以爲然地道。
“你這,這是假冒官令,是犯法的!還是趕緊銷燬了,以後不要再用了吧!”芸娘不安地勸道。
昨天晚上,這位姐姐居然斷斷續續拿來了,九張裁好的紅紙來騙小安的字!
還說什麼,憐惜小安天天在桌上用水寫字,特意從茶館要來的紅紙,讓他寫幾個字給她,她帶回去給王掌櫃看看,若是可以,可以介紹新開業店鋪的對聯給他來寫。
小安畢竟是小孩子,一聽可以掙到錢,就高高興興地給她寫了,等寫到最後一個“巡”字,才發現自己上了當。
可是,哪還來得及。
她多方勸說軟磨硬泡根本沒用,這位姐姐軟硬不吃。
她又不敢將這事讓江老爹知道引得父女倆爭吵,最後只能退一步,要求她對外就說字是她江寒寫的,只期望最後別東窗事發,牽扯到他們姐弟身上來。
“去,這是我的寶貝,我哪有假冒官令,這又不是官令!沈大人在堂上可沒有說不許我再去賣包子,沒說不許那就是許,我不過將他的心聲寫出來了而已!”
“你這是強詞奪理!”芸娘試圖再次規勸,“姐姐,你爲何老喜歡鋌而走險呢?這怎會是長久的方式?”
江寒也嚴肅起來,她說道:“芸娘,或許在正兒八經的你看來,這些不正當的手段想都不能想。但你要知道,賣包子是普天之下,再正常再正當不過的事業,爲何我去碼頭賣個包子卻卻變得如此複雜不正當?因爲,那裡有很多不正當的人,不正常的事,在阻礙我這正當事業!對付這些不正當的人和事,除非你有強權,否則就得用不正當的手段!”
“……”芸娘被她這一通“正當”與“不正當”,繞得有些暈。
江寒說的這些,與她受過的正統閨秀教育大相沖突。
不只是她娘教她要守正道,即使是她爹,在別人眼裡是隻知逐利的商人,給她的教育也是做人要端正,反擊對手也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因此,儘管,這段話是江寒說得難得正經的話,她潛意識裡依然是牴觸的。
“我不知道什麼正當不正當,我只知道……”
“你只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要堂堂正正嘛!”江寒打斷她的話,這不就是那港臺劇常用臺詞之一,她早就倒背如流了!
“好了,反正這字算是我寫的,你還怕什麼?就等着瞧好了,我這都是不傷大雅的小事,沈大人必定不會在這上面斤斤計較的,你且看我與那黃有能,誰能笑到最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