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聽了這話,不由皺了皺眉。她曾是謝家之主,更是萬人之上的帝師,身邊也曾有過影衛,‘影’意味着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看蕭朗月這懵然的模樣,她對自己的這一重的身份,顯然並不知情。或者,她有所察覺,但是並不確定。
謝清歡亦曾有至交好友,知道肝膽相照的朋友之間重義氣,輕生死,爲了朋友兩肋插刀捨生忘死都不稀奇。所以,在最初的時候,她對蕭朗月跟謝清寧之間的關係產生過疑慮——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蕭朗月是處於主動地位的,而謝清寧性子冷淡,不會輕易對人敞開心扉,對於蕭朗月的示好與接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處於戒備狀態。
到了後來,時間久了,蕭朗月依舊鍥而不捨,謝清寧也確定了蕭朗月確實沒有惡意之後,兩人的友情才顯得和諧起來。即便如此,謝清寧對蕭朗月,仍是有所保留——她私下研究轉魂術,蕭朗月完全不知情。
謝清歡的目光轉向蕭朗月,只見她臉上血色盡失,表情近乎放空,心中微微一沉。
瑪格麗特是個不屑說謊的人,她說給蕭朗月用了藥,那必然是用了。
謝清歡並不擅長岐黃之術,對現代西方醫藥更是知之甚少,再加上要藥是從格雷手中出來的,更讓人忌憚。
她心中思量着對策,卻不免產生了幾分束手無策之感。
蕭朗月此刻身體跟腦子的反應都已經很慢,卻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她費力地挑起眼簾,朦朧的視線裡是謝清歡依舊淡漠的臉,只是眼中閃着幾分擔憂。
她有些想笑,遲鈍的大腦卻無法準確地傳達這個信息,以至於表情很是僵硬。只有瑪格麗特那句話清晰地耳邊回想,只是……影嗎?
謝清歡看着她,忽而輕輕一嘆。
蕭朗月覺得有一隻手輕若無物地在身上掠過,睡意便如潮水一般涌上來,倦怠地合上雙眼時,她覺得這情景似曾有過。
瑪格麗特將謝清歡的動作看在眼裡,立刻認定之前容寧所說有誤,她這身手顯然不是現代簡化訓練出來的功夫,更貼近華國古武。而且,她顯然不是初學者。如果是這樣,那容寧輸的不冤。
謝清歡的手指搭在蕭朗月腕上,把脈片刻之後,泄氣地鬆了手——術業有專攻,醫術她是真不擅長。
謝清歡擡起眼,盯着瑪格麗特:“真沒有解藥?”她頓了頓,又問道,“或者,根本不需要解藥?”
“這要問格雷。”瑪格麗特看她這樣,心中暗暗一送,謝清歡在意蕭朗月便好,“不過,你最好別抱有什麼希望,格雷還沒無聊到隨便弄一味完全無害的藥出來。”
謝清歡眯起眼睛:“這藥,會造成什麼後果?”
“麻痹神經,讓人行動遲緩。至於後遺症,大約是以後反應會一直遲鈍吧。”瑪格麗特看着謝清歡,有些惋惜道,“謝清歡,讓一個影左右你的決定,你可真不像我們道格拉斯家的人。”
“你也知道我姓謝。”謝清歡挑了挑眉,不可置否。錢寶給她的資料羅列了道格拉斯家的人所具有的一切優勢與缺點,這是一羣沒有任何外在弱點的人,這份詳盡的資料裡沒有隻言片語提到過影。
“說吧,”謝清歡擡了擡下巴,“你的目的,或者說格雷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瑪格麗特看着她,沉吟片刻,才淡淡道:“我來,自然是爲了接你回道格拉斯家。”
“哦?”謝清歡一笑,“按照道格拉斯家的規矩,你應該想辦法殺了我,這纔對吧?”
“等你回了道格拉斯家,會有那麼一天的。”瑪格麗特靜靜道,“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道格拉斯家本家直系就是卡爾叔叔這一支。這一代只有男丁,長子查爾斯倒是有兒有女,不過他死了之後,格雷一時手快,將那點血脈也斷了。次子格雷,至今未婚,這些年來,族裡的姐妹就沒有誰入過他的眼。三子艾斯,他就更加離譜了,居然去變了性。照道格拉斯家的血統,即便他成了女人,恐怕也愛不上男人。”
謝清歡撫了撫下巴:“所以呢?”
“這要看格雷了。”瑪格麗特看向謝清歡的目光中隱隱帶上了幾分同情,“如果他沒有跟你留下子嗣的話,那麼,他去世之後,能夠延續道格拉斯家血脈的你,就會成爲道格拉斯家第一順位繼承人。”
謝清歡悠悠一嘆:“真是不幸。”
瑪格麗特噎了一下:“路家那位家主很強。”
謝清歡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卻沒有搭腔——瑪格麗特絕不會無故提起路子允。
“路家能後來居上,擁有在歐洲黑道的話語權,路七爺功不可沒。不過,路家再強,也比不過道格拉斯家多年的經營。現在,他所聯合的力量應對的不過是道格拉斯家不足三成的人力跟財力,想要憑藉聯盟取勝,是沒有勝算的。”瑪格麗特淡淡道。
“等等,”謝清歡開口,“瑪格麗特小姐,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路子允的意圖從來就不是傾盡所有跟道格拉斯家死磕。他的目的,只是打敗格雷而已。”
“打敗道格拉斯家,跟打敗格雷,有差別嗎?”瑪格麗特輕輕搖頭,“謝清歡,你還不夠了解格雷。他並不熱衷權柄,但權柄只要到了他的手上,再交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格雷已經是家主,他在一日,道格拉斯家就只會在他手中。”
瑪格麗特看一眼謝清歡的表情,冷哼一聲:“你該慶幸,卡爾叔叔盡力爲你安排了一切,格雷又在意你,否則,以你混血之身,道格拉斯家絕不可能容你。”
謝清歡知道她說的實話,但這話實在是越說越不像樣:“道格拉斯家既然看重血統,那麼本家直系在滅絕之後,另外擇取最近的血統不就行了?何必捨近求遠?”
瑪格麗特冷冷道:“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事實上,謝清歡所說,瑪格麗特也曾考慮過,並覺得這是最爲可行的。謝清歡雖然是卡爾叔叔的女兒,但她畢竟是混血,在血統上甚至比不上任何一個道格拉斯家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繼承道格拉斯家?
在這個問題上,她第一次跟格雷產生了分歧。格雷是個真正無情且任性的人,家族興衰血統純淨在他眼中簡直一文不名,他難得的喜好,替他作出了選擇。
瑪格麗特能預見到謝清歡一旦迴歸,會給道格拉斯家帶來怎樣的震盪——僅僅半數道格拉斯家的血脈,又一次愛上了外族的男人,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如此下去,不過數代,道格拉斯本家直系的血統就會稀薄到幾近消亡。
若是如此,謝清歡的迴歸就完全沒有必要。甚至,爲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道格拉斯家會傾巢而出,提前解決掉謝清歡這個隱患。
格雷顯然不會接受這種結果,他要將謝清歡納入羽翼之下,同時清掃道格拉斯家內部的障礙。以路子允與艾斯爲中心的黑白兩道聯盟很好地協助格雷完成了這個目標,如今折損的人馬都是家族內的強硬反對派。
“值得嗎?”瑪格麗特前來華國之前,曾問格雷。
格雷面前放着厚厚的道格拉斯家族史,也許是光線的問題,他的表情很是柔和,眼中隱約有些溫情,說話彷彿嘆息:“瑪格麗特,我不如他。”
瑪格麗特微微皺眉:“誰?”
“卡爾·道格拉斯,我的父親,我不如他。”格雷脣角一勾,自嘲地笑道,手指落在紙間,輕輕點了點,“當血脈親近,你我不分,便是滅亡之時。一直以來,道格拉斯家以血統純淨著稱,也以此爲豪,卻沒有人看到危機。只有父親,試圖抵抗那似乎被詛咒一般的血緣。”
瑪格麗特很不以爲然。道格拉斯家發展至今,已經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中途也曾有過幾乎滅族的時候,但是都挺過來了,近親呃血緣並沒有產生足以讓人心生警惕的畸形兒,身體素質也並不比常人差,甚至在智商上的優勢得天獨厚。
至於自相殘殺的傳統,道格拉斯家這麼多年也並沒有因此而滅絕,可見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謝清歡一聽瑪格麗特的話,立刻便猜到十之八九,如今格雷掌權,實行高壓政策,來自道格拉斯家內部的反對會越來越少。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接受了。
道格拉斯家不徹底解決,始終是個麻煩。謝清歡有些明白,爲何謝清寧要冒着偌大的風險施行轉混術了,實在是麻煩太大。謝清寧當初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她夠聰明,心思也夠細膩,總能猜出幾分。她雖然在娛樂圈裡混,但一路有人保駕護航,那些真正的黑暗她根本沒有觸及,履歷清白得簡直不像個藝人。
“我可以跟你回去,”謝清歡淡淡道,“不過,我有條件。”
瑪格麗特挑眉:“你說。”
“我要格雷手上所有關於改造人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