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對這個身體真正的身世並沒有期許,相比於豪門私生女的身份,她更喜歡孤兒無拘無束的狀態。當初答應去做這個鑑定,不過是爲了安陸展睿的心。
如今見了這麼個結果,她心中只有了了一樁事的輕鬆感,並沒有絲毫的驚喜,也不覺得傷心難堪。
謝清寧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安靜寧和少有坎坷,自有一種尋常人看遍風景之後纔有的淡然。在屬於她的經歷與記憶中,並沒有多少陸見琛這個人的影像。
陸見琛該是知道謝清寧的身世,從她年幼時待過的孤兒院到她進入娛樂圈,陸見琛對她的人生作出了精心細緻的安排。
但直到陸見琛放權隱退,繼而去國外修養,他跟謝清寧之間,始終沒有任何親密的接觸。
謝清寧不是正經婚生子,無法光明正大地養在路家,這一點謝清寧能理解——即便是在大雍,外室生的孩子也不能輕易認祖歸宗。但她不明白的是,陸見琛爲何會安排謝清寧進娛樂圈。
這個念頭在謝清歡腦中只閃了閃,立刻就放開了。她在沙發上坐下,將鑑定結果放到茶几上,略揚了揚眉,淡淡問道:“你們兩個特意等我,就爲了這事兒?”
“二寶,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裡,裹着一身疲憊晚歸,溫暖的家中留着一盞燈等你,難道你就不覺得感動嗎?”蕭朗月一手搭上她的肩,動情地道。
“蕭蕭,大寶,”謝清歡瞥一眼蕭朗月搭在肩上的手,面無表情道,“自從你跟元昭戀愛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感性多了。今晚,你似乎格外甜。”
“咳咳,二寶,我還能更甜一點的。”蕭朗月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深情款款地道,“你傷心嗎?難過嗎?想哭嗎?來,這邊有個堅強的肩膀,可以借給你靠。或者,我也不介意,你直接來我的懷裡。”
“蕭蕭,你這是——”謝清歡頗爲無言地看她,頓了頓,才又道,“接新戲了?”
蕭朗月點了點頭:“沒錯。”
“導演太粗心了。”謝清歡悠悠感慨,“這是錯把男主角的劇本給你了吧?”
“沒有。”蕭朗月搖頭,眼中那點兒不明顯的複雜悄然隱去,流露出一絲笑意,“我這次扮演的是有純爺們兒氣質的女壯士。”
謝清歡讚許道:“導演火眼金睛,一眼就看透了你的本質,識貨!”
蘇諾知道蕭朗月這樣插科打諢,其實是在變相地安慰謝清歡,所以她沒有出聲打斷她們。如果陸見琛是謝清歡的父親,那麼傳說中的那位敏夫人,八成就是謝清歡的母親了。他們兩個人都曾經離謝清歡很近,但他們從未親近她。
至親尚在,她卻依舊是個孤兒,這是何等的悲哀。
“二寶,”蘇諾臉色凝重,輕輕開口,有些話她不想說,但她又不能不說,“我們既然收到了文件,陸boss那邊應該也得到消息了。這,可不是件輕巧的事兒。”
“蘇諾,居安思危固然不錯,但你未免太多慮了吧?”謝清歡不以爲意,淡淡笑道,“陸boss平日裡事多,一點兒小事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浪費時間精力。他還能爲了這麼個結果,專門騰出手來對付我嗎?有這個必要嗎?”
“同樣是陸家的血脈,陸boss身價億萬,手眼通天,你卻要在娛樂圈累死累活地打拼,還要看人臉色。”蘇諾一臉認真地看着她,遲疑着道,“你心裡,就一點兒也沒有覺得不平嗎?”
“爲何要覺得不平?”謝清歡挑眉,冷靜地反問道,“所處的位子越高,肩上擔的責任也就越大。你只見他人前的風光,卻忘了高處不勝寒。再說,娛樂圈也沒什麼不好。拍戲確實是辛苦些,但這世上的任何事,想要做得漂亮些,都難免辛苦。”
她頓了頓,又略微笑道:“這些年,他們都不在我身邊,但也依然時刻看着,並沒有真正讓我受委屈。這些,我都知道的。人活着,要知足。”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蘇諾聽了她的話,輕輕嘆息一聲。陸展睿是個手縫裡不漏沙的人,早幾年他剛剛當家的時候,也有人不識時務上趕着找上門去說是陸老爺子的種,妄想在他手中分一杯羹。對這樣的人,陸展睿就沒心慈手軟過,秋風掃落葉一般冷酷無情。
謝清歡的路一早就鋪好了,無論她是想在娛樂圈一直走下去還是厭倦了想要退出去過尋常的日子,鼎星總不會虧待她的。只要她安分守己,陸展睿自恃身份,也不會爲難她。
蘇諾知道謝清歡在圈子裡的經歷不是尋常藝人的常態,因爲有人一路照拂着,她完全沒有受到來自娛樂圈的洗禮。但她跟陸展睿的成長經歷天差地別,要說她一點兒都不委屈,一點兒都不難過,蘇諾也是抱持着懷疑的態度。
謝清歡也不想多說。她想起顧裳簽約儀式那次,陸展睿遭遇的刺殺。她不知道那次是誰要對陸展睿出手,有什麼目的,但她知道,這是身價億萬手眼通天的代價。
她對陸展睿的印象不錯,但也僅僅是這樣了。
“時候不早了,”謝清歡淡淡道,“如果沒別的事,就洗洗睡吧。”
“你別說,我還真困了。”蕭朗月說着,精神抖擻地站起身,絲毫不見睏倦的樣子,“二寶,我們很久沒有臥談了。你快去沐浴,我先到牀上等你。”
謝清歡笑着應了一聲,跟着起身。
蘇諾一副被冷落的樣子,神色寂寥道:“大寶,二寶,我有種被排擠的錯覺。”
蕭朗月聞言止步,回眸一笑:“晚安。”
謝清歡則頭也沒回,這懶懶地揮了揮手,留給蘇諾一個瀟灑的背影。
蘇諾默默在心中淚流滿面,拿起那份鑑定結果,又收拾好謝清歡帶回來的小蛋糕,這才款款移步,回房去睡。
唐凌參加完路小心的生日宴會,在回家的路上就一直沉着臉,心中彷彿有團火在熊熊燃燒着,讓她煩悶不已。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路家看到謝清歡,而且謝清歡居然是跟路家七爺一起出現的!
在t市,沒有人不知道路七爺這幾個字意味着什麼。原本以爲,謝清歡只是拿捏住了唐非,卻不料謝清歡竟然攀上了路家這根高枝,真是好手段。
一直到現在,她仍然不覺得當初唐摯傷重,她在醫院中的所作所爲有什麼不對。謝清歡的身份就擺在那兒,難道他們否認了,她就不是個湊趣博人一笑的戲子了?她只是性情耿直,把別人所想不敢說的話說出來了而已。
唐非那個小混蛋,讓豬油蒙了心,竟然爲了這麼點兒小事,就將她逐出唐家,至今沒有鬆口讓她回去。雖然父親對她疼愛依舊,在花費並沒有短她的,但被驅逐的事,終究是好說不好聽。
後來她遇到雷蒙,沒花多少心思就將人追到了手,着實讓她得意了一番。c市的雷家,無論在哪方面,都遠遠超出唐家,雷蒙更是c市首富。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唐凌的底氣足了不少。
就算謝清歡是唐摯的義妹又如何,能跟她唐凌比嗎?拿什麼跟她比?
唐凌的底氣在見到謝清歡挽着路子允的時候就狠狠打擊了,在聽到謝清歡竟然拿瑪麗三世的獨家設計給路小心做生日禮物,她僅剩的那點兒底氣就蕩然無存了。
對唐凌這樣不太聰明又衝動的人來說,原本沒一處及得上她的人突然處處踩她一頭,這樣的人哪怕並未去招惹她,甚至是無視她,但只要存在着,就能令她十分不爽。
唐凌回到家,胸口那團火仍未熄滅,簡直氣得肝疼,跑到廚房砸了一通盤子碗才稍稍緩過一口氣。
她父親也還沒睡,見她這樣子,心中也不免惱怒。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有野心的,可惜唐家還有個更有野心的唐起,他的手段不如唐起高明,他也不及唐起心狠手辣,面對鋒芒畢露的唐起,他選擇了退避。
等到唐起住進主宅,徹底掌握了唐家,他的那點兒野心也就不夠看了。唐摯奪權的時候,他很是幸災樂禍,還悄悄在背後推了一把。他卻沒有想到,唐摯比唐起,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唐起好歹還顧及着唐家,唐摯除了唐非誰都不在乎。
比起這些,他最大的錯誤是,錯看了主宅父子之間的關係。到了最後,唐起還是護着唐摯,唐摯從沒有真正跟唐起翻臉,權利的過渡,只是主宅父子間的傳承罷了。
唐凌看着她父親,咬牙切齒道:“絕不能讓他們好過!”
自從唐凌跟雷蒙交往之後,唐父心中又滋生了一點兒希望:“你想怎麼做?”
唐凌湊上前去,在她父親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唐父微微皺眉:“這麼做,會連累整個唐家。”
“爸,你又糊塗了。”唐凌冷笑,“唐摯做那些事,用的都是他自己手裡的人,跟唐家有什麼關係?”
“這……能行嗎?”唐父猶豫。他這些年也是小動作不斷,但都是小打小鬧,上不得檯面,對唐起對唐摯都沒有傷到根本。但照着唐凌所說的這麼幹,一旦失手,他們一家就只能去地府團員了。
唐凌卻不以爲然,撇撇嘴道:“不是還有雷蒙嗎?”
“你讓我再想想!”唐父還是不能拿定主意。唐凌跟雷蒙只是男女朋友,到如今連對方的家長都沒有見過。這夫妻還有不幫手的,區區男朋友能不多方考量?再說唐摯做事向來謹慎,他就算露出個破綻,都不一定是真的。
唐父看着唐凌,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真的有種無畏的勇氣,還是隻會空想的真愚蠢。
“先去睡吧,明天精神了再仔細合計。”唐父負了手,慢騰騰踱回房間。他沒有告訴唐凌的是,唐非如今行事越來越像唐起了。主宅那一家子,簡直讓人鬧心。
唐凌回了房,給男朋友雷蒙打了個電話,說了半個多小時,那邊只偶爾應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進去了。單聽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深沉,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雷蒙一邊聽着唐凌講廢話,一邊想着剛剛陸展睿說的事。他沒有想到陸展睿竟然信了那個傳言,還特意給謝清歡做了鑑定。
謝清歡的身世他再清楚不過,她怎麼可能會是陸見琛的私生女?謝清歡是應對格雷的關鍵,雷蒙不想節外生枝,自然什麼也不能說,讓陸展睿這麼認爲也好。先前他的這個表弟似乎說過,有點兒喜歡謝清歡來着。
這都是什麼事兒,亂七八糟的。
第二天唐非請謝清歡吃飯,也請了唐摯跟唐起。近來唐家這父子三人之間的關係緩和不少,跟謝清歡也很親近了,彼此都不見外,席間的氣氛很是溫馨。
“聽說你接了新戲,要去日本拍?”唐起問道。
“嗯。”謝清歡點點頭。
“出門在外,不比在t市,很多地方我們照應不到,你自己多留個心眼。”唐起又道,“你那個助理,在業內是出了名的會辦事,有什麼多跟她商量。”
謝清歡又點點頭,唐摯跟唐非聽了,不由側目——老爸好像就沒有這麼關心過他們,跟女兒的相處方式果然不一樣。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出發去日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