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對柯子華最爲直觀的印象還停留在顧裳簽約鼎星的那天。那時候柯子華意氣風華,美麗動人,野心勃勃。有一種天生帶着面具,適合遊走於真假之間,柯子華無疑就是這種人。
而如今柯子華一夕隕落,媒體一方面表示了惋惜之情,一方面不遺餘力地挖掘她身前的各種訊息,包括已經淡下去的馬賽克照片事件,以製造新的話題。
蕭朗月一大早就出門了。柯子華爲人好勝,往日裡跟蕭朗月沒少爭比,現在她意外去世,因爲死因存在疑點,她的遺體暫時停留在警方手中。蕭朗月作爲柯子華關係最爲親近的同門,少不得要密切關注這事兒的後續。
柯子華的死因先不論,她人已經去世,戶籍跟身份證就可以註銷了,這些走尋常程序即可。讓人頭疼的是柯子華留下的財產,包括房子、一家經營狀況良好的餐廳以及一些存款,她去得雖然倉促,卻留了一份遺囑,將全部財產留給了一個叫白九的年輕人。
既然她留了遺囑,這事兒原本極好解決,但她那對從沒有在資料上出現的離異的父母不知道從哪兒得了消息,一大早就糾結了大批的記者,在警局門口鬧,非得說白九是用了什麼手段騙的柯子華如此。
蕭朗月被這一突然的時間攪得頭疼,她確然是性情豪爽,但面對蠻不講理的潑婦跟眉眼間充斥着貪婪的男人,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自稱柯子華父母的人,在記者面前侃侃而談,毫不遮掩地疏落柯子華的不孝,當紅的這些年來,對親生父母不聞不問。
記者手中的鎂光燈閃個不停,帶着機巧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輛商用別克在衆人眼前停下。少頃,車上走下來個眉目冷峻的年輕人,直直走到那兩人面前,目光如刀落在他們臉上,脣邊泛着肅殺的冷笑:“說啊,接着說。”
“呃……”滿眼貪婪的男人被他的目光刺得一抖,退了一步,“白、白九。”
“原來你還記得我。”白九冷淡道,“我先前說了什麼,你們好像已經忘得乾淨了。是誰,給你們膽子的?”
“白、白九,”男人喉結上下滑動,吞了口口水,“怎麼說,我們也是小華的父母,生了她養了她一場,分她一點兒財產總沒有錯吧。”
女人這時候也湊過來,擦着粉的臉上堆着僵硬的笑容,點頭附和道:“沒錯。”
“沒錯?”白九冷哼一聲,再不理這兩人,邁步向警局裡走去。
蕭朗月此刻也在警局之中,詢問柯子華的確切死因,並確定什麼時候可以帶回去安葬。柯子華在圈中有幾個異性好友,偶爾也傳些緋聞,白九這人,蕭朗月是頭回見到。
柯子華的死因是毒品攝入過量,在她的手臂內側有幾個明顯的針眼。顯然,致命的這次並不是她第一次吸毒。
蕭朗月聽了之後,臉色大變,對於藝人而言,吸毒跟性緋聞對演繹事業的影響都是毀滅性的。上次柯子華割腕住院,蕭朗月特意去看她,希望她能再堅強點,挺過這次的危機。
那時候只是覺得柯子華容色憔悴,精神也不太好,人也消瘦了不少,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吸毒。
白九進來,表明了身份,蕭朗月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現在的白九,就像是失去同伴的孤狼,渾身上次充斥着悲愴。
柯子華身上沒有任何傷痕,警方基本上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只待做了結案報告,柯子華的遺體就可以由親友帶回去處理了。
白九面無表情地聽着,得了結論轉身就走,卻是步步帶煞。等在警局外頭的記者見他出來,原本打算圍上去詢問一下情況,卻被他臉上的冷意逼退。
白九上車前深深凝視了一下還沒有離去的男人跟女人,眼中滿是殘酷冷漠。
記者見他的車風馳電掣般開走,心中都有了計較,轉而向站在一邊兒被白九最後一眼嚇到,有點抖索的男人:“請問,你們跟那位白先生是什麼關係?他是柯小姐的什麼人?爲什麼你們看上去很怕他?”
男人擺了擺手,舔着臉笑道:“白九是我們看着長大的,跟我們小華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在一處耍,感情好得很。我們也不是怕他,小華這孩子就是心眼實,她是長得好看,但是白九是什麼人,哪用她倒貼啊?”
“是啊是啊。”女人也湊上前來,“這白九雖然從小長在旮旯裡,但實際上,他可是個龍吐珠呢,哪兒看得上我們小華的那點兒小財產。”
“哦?”記者眼睛一亮,“什麼龍吐珠?”
“白九他爹啊,”女人擠了擠眼睛,“可是大名鼎鼎的白棹啊。”
白棹,白家老爺子的長子,育有一子兩女,其中長子白滇,深得老爺子的喜愛,一直被當做繼承人培養。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夫家皆是相襯的名門。
這個白九,先前從來沒有在人前出現過,竟然會是白棹的私生子?
不管這事是真是假,第二天還是隨着柯子華之死的後續報道出現在報紙上,一時之間在白家引起了軒然大波。白九是不是自己的兒子,白棹自然心知肚明,但他當初給了白九的母親一大筆錢,讓她好好把白九帶大,就是要了斷了這段關係,且清楚地表示——白九,是不可能回白家認祖歸宗的。
白九的母親倒是有些骨氣的,二十幾年了從來沒有露過面了。但白棹沒想到,因爲一個小藝人的死亡,白九的身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揭露了。
說不惱怒那是假的,那對眼中滿是貪慾的夫婦大約是以爲白九被認回去了,就不會跟他們爭柯子華的遺產。真是天真,在白九眼中,柯子華的那些錢纔是乾淨的吧。
白老爺子在搖椅上晃晃蕩蕩小憩了一會兒,輕描淡寫地開口道:“把那孩子帶來給我看看。”
白棹皺了皺眉:“父親。”
“怎麼說也是白家的血脈,這事兒若是沒鬧出來也就算了,既然鬧大了,就接回來吧。多一張嘴吃飯而已,白家還不至於養不起。”白老爺子淡淡道,眼中冷光一閃,“白滇是個有出息的,是當家的料子。如今他的目標太大了,有個親兄弟來替他擋一擋,也是好的。”
“父親……”白棹聞言心頭一涼,父親的意思是,將白九接回來,給白滇當擋箭牌。自白九出生,他就沒有抱過他一次,這些年來,也沒有看他一眼,如今那孩子早已長大成人,能由人擺佈?
白家每代都會選出一個子弟,驕縱着長大,唯一的作用就是作爲繼承人的擋箭牌。這一代,選中的是白漠。但白漠自小在老爺子身邊長大,老爺子年紀大了,對一手帶大的孫子總是有些感情的,如今有了更好的擋箭牌,豈有不用的?
白老爺子見他猶豫,冷淡地看他一眼:“明天下午。”
老爺子多年積威,白棹只覺得頭皮一緊,口中已經應道:“是的,父親。”
柯子華的遺體終於被帶回去火化安葬,白九花大價錢在T市最好的墓地給她買了墓,墓碑上貼着的照片選用的是柯子華十八歲時照的,那時候青春無暇,眉眼間充滿着對未來的憧憬。
白九伸出手去,撫了撫照片中柯子華的臉龐,目光沉痛憐惜:“我要走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來看你。但是你放心,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白九慢騰騰站起身,靜靜凝視着柯子華的臉,直到那腳步到了身後近前,他才轉過身,脣邊泛起一絲冷笑:“找我?”
“少爺,先生有請。”黑衣的男子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也極爲平板。
“帶路。”白九目光輕輕一閃,他是白傢俬生子的身份已經暴露,這時候找來的,定是他那個管不住下半身才有了他這個‘意外’的老爸。白家這些年都沒有來找他,此刻找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難不成,他們以爲他這個天生的棄子,對所謂的父親跟親情還有什麼期待不成?
“少爺,請。”黑衣人略微點頭,轉身在前面帶路。
白九舉步跟上,身後十八歲的柯子華笑着送他離開。
即便柯子華生前名譽受損,形象大跌,鼎星還是特意爲她精心製作了回顧特輯,併爲她舉辦了送別儀式。蕭朗月作爲同門,自然要出席,柯子華在圈內的好友也抽空來了。
謝清歡沒有去,甚至根本沒有這個打算。一來,她跟柯子華雖然在同一個公司,但彼此並不熟。二來,她覺得從照片事件到柯子華死亡,並不像表面看那樣簡單。
蘇諾也不願她去湊這個熱鬧,而且她對這個娛樂的敏感度極高,直覺認爲柯子華攝入毒品過量這事兒僅僅是個開始,未必是要針對某個人,但後續肯定十分跌宕。
她是這般覺得,所以處事極爲小心,卻沒想到,還是一語成讖。在這一年的年尾,娛樂圈發生了海嘯般的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