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跟蘇沐將雲夢舒送到值班的家庭醫生羅炎那裡,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之後,羅炎確定雲夢舒只是吸入了少量的乙醚,不礙事,歇一會兒就會恢復意識了。
蘇沐聞言,鬆了一口氣,眼中卻是一片冰冷。
雲夢舒出事的那個更衣室並不是給參加宴會的賓客準備的,而是給家裡女眷用的,是屬於內宅的範疇了。
即便不是在舉辦宴會的時候,路家內宅的安全也向來是重中之重。而宋玉箏是新近纔到主宅做事的,因爲她曾是路家主母的候選人之一,卻在有更好選擇的時候,甘願到主宅做幫傭,她的試用考覈便格外嚴格,行事的自由度不高。
又因爲她曾作爲主母候選人被家族精心培養,各方面能力還不錯,將她放在管家手底下,管家也不想屈才,並沒有將當做尋常幫傭使喚,但還是依照規矩暗地裡派了人專門盯着。
路家內宅的安保更是嚴密,要靠宋玉箏自己弄到乙醚幾乎不可能。
萬幸的是,廚房重地向來人手充足,宋玉箏並沒有借調過去。否則的話,今天宴會所有的吃食都要重新做過。若真是那樣,丟的可不僅僅面子了,讓人將手伸入了內宅,丟的是路家銅牆鐵壁的權威。
雲夢舒陪着謝清歡在專門的更衣室出了事,這消息很快就傳去了書房。書房裡路子允跟格雷波濤暗涌的會談已經接近尾聲。
聽到這個消息,格雷挑眉一笑:“看來路家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是鐵壁一塊啊。”他看向路子允的目光中滿是狂妄,“路,無法保護心愛女人的話,不如趁早放手。”
“我不會放手。”路子允淡淡道。
格雷悠悠一笑:“路,我記得你們華國有句老話,叫騎驢看唱本——”他站起身,“她最終會屬於誰,咱們走着瞧。”
路子允略一沉吟,才慢慢開口道:“格雷,你是認真的?”
格雷略微眯起眼睛:“我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嗎?”
路子允聞言,靜靜看着他:“那我更不能放手了。”
“那麼,朋友一場,我只能送你一句話了。”格雷聳了聳肩,“路,好自爲之。”
“朋友一場,我也有一句話要送給你。”路子允笑得淡然,“享受失敗的過程,亦是人生不可多得的閱歷。”
同爲一方之主的兩個男人互不相讓,目光在空中相遇,肉眼看不見的火花噼啪脆響。
片刻之後,格雷率先挪開視線,懶洋洋地擺了擺手,告辭離去——在別人家裡跟心愛的女人見面,實在太不浪漫了。上趕着往上湊,那是缺心眼。
因爲他們在書房裡耽擱了這麼一會兒,所以第一個趕到羅炎那裡的卻是傅明毓。曾經失去過的人,哪怕失而復得,面臨再一次同樣的危機之時,往往不那麼淡定。
傅明毓就是如此,他本是受過良好的教育的人,這次卻是風風火火地趕到,連門都沒有敲,而是直接大力揮開了並沒有關嚴實的門,在安靜的空間裡發出了突兀的一聲響。
看着傅明毓面容之上發紅的眼睛以及額上覆着的細密汗珠,沒有人責怪他的失禮。
謝清歡更是適時往旁邊挪了挪,讓他能一眼就看到雲夢舒沉睡的臉。
羅炎對傅明毓並不陌生,他跟雲夢舒之間的感情早就傳遍了,此刻見他一臉焦急,羅炎不等他發文,就把剛剛的診斷結果又說了一遍。
聽到羅炎再三保證雲夢舒絕對沒事,傅明毓這才放了心,走到牀邊凝視着雲夢舒,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了撫。
謝清歡站在一遍靜靜看着他溫柔的動作,不由在心中悠悠感慨:大約經歷過絕望等待的愛情都是如此的濃烈吧。
指尖溫暖柔軟的觸感讓傅明毓留戀,他收回手,偏頭看一眼謝清歡,微微皺了皺眉——這個女人身上,似乎有不少秘密。
他轉向蘇沐,平靜地問道:“那個人呢?”他知道以謝清歡如今在路子允心中的分量,雲夢舒帶她去的必定是專門的更衣室,外人根本不可能靠近那裡。
那麼,有機會下手的定然是內宅的人——聽說路家的大姑奶奶路子婧對路七爺鍾情謝清歡這事十分不滿。
“人暫時押在禁閉室。”蘇沐道。
宋玉箏曾經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對於反偵察跟抵抗痛苦這兩項表現尤爲出色。她要是不想開口,尋常的手段對她根本不起作用。
再加上今天是路小心的生日,主宅也不宜見血,所以蘇沐只是把人關在禁閉室,等過了今天再處置。
“姑爺放心,路家會給你跟夢舒小姐一個交代,絕不會姑息養奸。”蘇沐靜靜道。
傅明毓這時候也冷靜下來了。路家做事從不會敷衍拖延,也絕不會姑息任何破壞規矩給路家抹黑的人。想到這裡,傅明毓也不再多問,點點頭淡淡道:“那麼,煩勞了。”
蘇沐微微頷首。雲夢舒出事,傅明毓想來也沒心情去參加宴會了,蘇沐轉向謝清歡道:“謝小姐,宴會快開始了,您這一身恐怕有些不妥。”
不用蘇沐說,謝清歡也知道像她這樣披着披肩破壞了禮服所有的閃光點,十分不倫不類。眼下雲夢舒有傅明毓照顧,謝清歡也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了。
謝清歡身上穿着的這件禮服是雲夢舒幫着挑的,突出了圓潤的香肩以及袖長的脖頸。謝清歡不太喜歡晚禮服,但宴會這樣的場合,晚禮服又是必不可少的。
她衝傅明毓點頭致意之後,平靜地對蘇沐道:“那我再去換一套吧。”
“這邊請。”蘇沐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再次回到更衣室,謝清歡發現更衣室被清掃過了,先前從宋玉箏手中掉落的那塊白色帕子已經不見了,空氣中浮着淡雅清新的香氣。除了陪同過來的蘇沐,更衣室中另有幾人在等待着,一水兒的姑娘家,面容恬靜含笑,都穿着十分體面光鮮。
見謝清歡跟蘇沐進來,躬身道:“蘇師,謝小姐好!”
謝清歡略微避了避,並沒有多問,只看了看蘇沐。
“謝小姐,”蘇沐略笑着介紹,“這幾位都是多年來爲路家服務的老朋友了。從左邊起,分別是服裝師、髮型師跟化妝師。今天小心生日,也邀請了她們。現在時間不多了,特意請她們來幫一下手。”
說着,她看向最左邊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的那位:“阿冰,麻煩你先給謝小姐挑件禮服。”
“好的。”阿冰溫和地笑了一下,走上前來,替謝清歡拿開那件顯然不對稱的披肩。她彷彿沒有看到謝清歡肩頭的淤青,往後退了一步,神情自若地打量着謝清歡。
阿冰細細比較了一番先前送來的其他禮服,最後挑了件斜肩的紫色禮服。
謝清歡婉言謝絕了阿冰想要親自服侍她穿上的好意,接過禮服,去了內間換上。換好衣服出來之後,髮型師重新給她盤了頭髮,化妝師給她補了妝。
蘇沐看着變裝前後變化並不大的謝清歡,滿意地點了點頭——雖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但氣質這東西是騙不了人的。
蘇沐輕輕一擡手,幾個人會意,笑着退了出去。
謝清歡見蘇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略挑了挑眉問道:“還有哪裡不妥嗎?”
蘇沐輕輕一笑:“沒有了。美中不足的是,缺個男伴。”
謝清歡聞言微微笑了一下,擡腳向門外走去。到了門邊,一轉頭就見路子允一身正裝靠在牆邊,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了。
穿着晚禮服的謝清歡跟平時略有些不一樣,但無論是哪樣的謝清歡,路子允都是喜歡的,只是他也不太喜歡謝清歡穿禮服給別人看。
“阿七,”謝清歡走過去,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路子允任她挽着,向宴會廳的方向走去,一邊問道:“雁歸,剛剛沒事吧?”
“沒事。”謝清歡搖搖頭,“宋玉箏會怎麼樣?”
路子允側頭看她一眼:“你有什麼好主意?”
“這是路家的事,自然由你做主。”謝清歡輕笑,眼波一轉,“不過我想,她總不會無緣無故地針對我吧?”
路子允略微挑眉:“你這麼肯定她針對的不是雲夢舒?”
“雲夢舒已經嫁給了傅明毓,傅明毓對她如何,大家都看得到。再如何針對雲夢舒,也沒有任何作用吧?”謝清歡淡淡道,“而且,我從裡間出來的時候,宋玉箏已經得手。如果她針對的是雲夢舒,那一點時間也足以做些別的事情,比如劃花她的臉。”
路子允輕描淡寫地道:“也許她正是這麼想的,只是沒有來得及動手。”
謝清歡悠悠道:“阿七,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婚妻並不只是宋玉箏一人,爲何只有她人不組合動了手?”
路子允對於父親去世前替他精心挑選的多福旺夫的未婚妻們,並沒有興趣,說到底也不過是完美的持家機器。但他確定了對謝清歡的心意之後,未婚妻們也浮上了檯面,他還是稍微瞭解了一下。
能被路家選中的,家世都不差。這樣的家族出來的女子,即便沒有順利嫁入路家,從小到大所接受的那些訓練,也會被其他的大家族所喜,在這種情況下,她們的出路顯然都比嫁入路家要好。
所以,被告知路子允心有所屬之後,其他的女子很快就接受了這一事實。只有宋玉箏執拗地留在了路家,甚至不惜在主宅做幫傭。
路子允哼了一聲:“因爲她把賭注都下在了我身上。”
但無數的事實告訴人們,不要把好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謝清歡聞言,瞭然地點了點頭。破釜沉舟固然是讓人欣賞,但另有選擇的時候不留退路總不是那麼明智。
兩人說着話,很快就到了宴會廳。路子允跟謝清歡相攜出場,偌大的宴會廳靜了一瞬,無數的目光聚集在兩人身上。
路小心在那一瞬間,只想到一句歌詞:你站在那萬人中央,享受着萬丈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