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清晨,天色纔剛剛放亮之際,沐追雲一行六人已經用完早餐、騎馬離去了。晨露微冷、薄霜覆面,目送着一行人離開的木子淅面色也有如雲山霧罩,讓人絲毫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火躍兒原也不是那種好奇的人,只不過這幾日屢屢見到木子淅有反常之舉,心裡也不免有些訝異。她頓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忍住,終於出聲問道:“子淅,你對那個姓沐的好像非常在意?沐追雲?我倒是沒聽說過這個名號。只不過你這副樣子若是讓宮裡的追求者見了,恐怕會傷了一大撥人的心吧?”說到最後,她也不免調侃了一句。
木子淅自然不會如夏悠竹那樣一點就炸,或者說火躍兒從來沒見過她爲什麼事憂心着急或者憤怒的模樣。就如此刻,她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並非你想的那樣。我在意他,只是因爲他可能與我們有些淵源。不過看起來,於他而言,這份淵源或者早已被斬斷了吧。”
“淵源?不會是因爲他姓‘沐’,就與曲直殿有淵源吧?不過你們曲直殿的事,我還真不太瞭解,要不你與我說說?”火躍兒眉頭一挑,歪着頭說道。
“其實……我也不太瞭解,所以沒什麼好說的。”木子淅搖了搖頭,語氣之中少有地帶上了一絲意興闌珊之意。
“真沒意思,子淅你便是性子太淡,這樣對什麼都沒興趣的話,那活在這世上豈非太過無聊?要我說啊,真在意的話,與他們一道同行不是很好的嗎?反正,我們這麼慢悠悠的,最後還不是要前往流光山?唉,難得有兩個本姑娘能看上眼的男人,就因爲子淅你一句話,又從我身邊溜走了。”火躍兒的話語中不無遺憾之意,不過她倒是壓根沒提獨自一人與他們同行的事,看來留在木子淅身邊無任何時都是她的第一選擇。
“流光山上要發生什麼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一個大漩渦,早去一刻便是多一刻危險,註定不再是如以往那樣以劍會友的局面。或許金師兄他們會喜歡這種步步險境、處處陰謀的是非之所,你我二人,還是離遠一些比較好。其實,若不是想要看個結果,我也並沒打算定要去這流光山。”
木子淅這番話若是讓沐追雲他們聽到了,想必能從中品出一些其他意味來。可惜由於他們離開劍城太早,終究沒有收到之後無鋒劍門等門派收到的消息。而這些消息,除了正在急急趕路的他們這一行人之外,江湖上大多數有點分量的門派全都收到了,並在第一時間便做出了反應。而若是秦曉嵐早些時日便收到了那些消息,那便根本不會再讓蘭芷凝她們去這流光山。可惜,就因爲幾天時間的誤差,他們終於還是一頭撞向了流光山這個是非之地,以至於引出這之後一系列改變他們命運的事來。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子淅,我看你對他們也並無惡感,既然已知流光山將會是何等境況,爲何不提醒他們一下呢?”這便是火躍兒另一個疑惑之處,在她看來,木子淅此舉有眼睜睜看着對方往火坑裡跳而不拉一把一般——雖然,這是自己最喜歡乾的事。
“我——”木子淅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猶豫,或者說是困惑:“他們身邊跟着的那個男孩,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那個叫‘小弟’的小傢伙?他怎麼了?”火躍兒一愣,不知對方爲何忽然把話題轉移到小弟身上去了,就聽木子淅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他看上去好像全然不會武功的樣子,可我卻從他身上隱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生命力,比一般人或者比普通武者……不對,是比聖境修爲的高手還要強大的生命力!”
火躍兒一驚,心下急急思索起來:所謂的生命力,不同於武學修爲,乃是一個人精氣神各方面綜合之後帶給人的一種感官。就如大多數樹木剛剛發芽或者長到巔峰期,又或者慢慢衰老的時候表現出的不同狀態一樣,人的生命力自然也有強盛和衰落的時候。一般來說,一個人隨着年齡的增長,生命力也會越來越旺盛,而到了三四十歲的時候生命力會達到巔峰。之後有些人能將這種強盛的狀態保持很長一段時間,也有的人很快便衰落下去了。而到了老年之後,真氣修爲能隨着年齡的增長越積越厚,武學見識也也能越來越深,唯有生命力卻一定會慢慢衰落下來。這是如同一個人會經歷生老病死一樣的客觀規律,不會因爲任何事而改變。
至於如何感應生命力,一般的人或許無法做到,但武學修爲深厚的武者卻可以隱約感知。至於木子淅,情況又有些不同:作爲曲直殿年輕一輩修爲最高之人,又覺醒了相應的木之神覺——“萬木欣榮”,她在感知生命力一項上幾乎是無人能出其右。可現在她卻說在一個小男孩身上感應到了比聖境高手還要強盛的生命力,這未免太不尋常。雖然生命力不等同於武學修爲,但一個沒有武功的小孩擁有超越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力,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火躍兒不能理解,所以只有繼續發問:“或許,這個小男孩真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說不定。不過,子淅,這與我剛剛問你的問題有關係嗎?”
“我——其實是我不敢與他們接觸太多,因爲我總覺得他們之中的某個人隱藏着一股讓人害怕的氣息……”木子淅皺着眉頭,說出的話卻讓火躍兒吃了一驚。她知道對方說的“讓她害怕”絕不是因爲有人武功比她們高,而是有人在某一方面,隱藏着一種不爲人知、也無法預料的危險因素。
火躍兒正想與木子淅分析一下她這種感覺的由來,就感到鼻端忽而傳來一種奇異的花香,緊接着一個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兩位美麗的小姐,你們的氣質如同春雨浸潤之後的柳枝條兒,又如將燃燒之焰定格於畫面之中的鳳凰花,這種獨特的美感實在讓我大開眼界。所以,那些會讓你們感到害怕的事物,實在是太過不可原諒。請告訴我吧,我將爲你們去除那等憂慮,如此才能讓我有幸望見你們那無憂無慮的美麗笑容啊!”
一個身穿白衣、面容優雅的男子緩步而出,嘴角還帶着紳士般的微笑。火躍兒和木子淅心頭同時一凜:竟然沒發現有人靠近,究竟是什麼時候……
…………
夏遠峰望着前方那一隊隊身着不同服飾的江湖人物,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一路北上,沿途已經遇到好幾撥江湖人物了,而看他們趕路的方向正是前往流光山。只不過這之中,真正作劍客打扮的卻沒有幾人。這就讓他有些奇怪了:品劍大會雖說是江湖上一次盛會,但一般情況下參加的人要數劍客最多。通常情況下,光是來自天舞銘劍城的劍客就會佔去參加者的一半,其餘的主要來自通天塔和一些零散的門派。而那些不是用劍的江湖人士雖然也有不少會去看熱鬧,但人數終究有限。可眼前所見,參加者的數量無疑大大超出了預期。一路上光是他能認出來的勢力,就有好幾家了:東方南宮世家、西南不夜城、東南離玄宗……這一個個門派,並非是以用劍而聞名天下的,而且往日的品劍大會也不見他們參與,這次爲何一個個地都上趕着去?
“遠峰,想什麼呢?”夏悠竹牽着馬匹,與其餘幾人一道走上前來。
“沒什麼,只是見到有這麼多人北上,感覺有些奇怪罷了。算了,有時間再打聽一下吧,前面有個茶肆,我們先喝碗茶休息一下。”夏遠峰搖了搖頭,心裡卻暗暗提起了小心。
“好啊,我早就——”夏悠竹話音未落,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喝罵聲,緊接着噼噼啪啪的聲音響成了一片。定睛一看,原來是有兩撥江湖人物不知因爲什麼原因而起了衝突,大打出手之下掀翻了幾張桌子。這樣一來,原本就只有稀稀落落幾張桌子的小茶肆就更沒有其他人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因此那兩撥人便又引起了其他人的聲討。只不過亂糟糟一陣喝罵之後,旁邊的人不知不覺間便也加入了戰團,一時之間踢打叫罵聲不絕,各種雜物滿天飛,只把這一個露天的小茶肆搞得烏煙瘴氣。
只不過面對這一切,原本最應該着急的茶肆老闆反而很淡定,只是抱着一雙臂膀冷冷地望着正戰作一團的幾方人。等到那些人好不容易分出勝負、一個個鼻青臉腫之際,這一個茶肆也別拆得差不多了。茶肆老闆依舊淡定,只不過走上前去在衆人面前一站,冷冷地說道:“一張桌子三兩銀子,一張板凳二兩銀子,茶杯茶碗算作一兩銀子。你們一共毀了三張桌子、七張凳子,共二十四兩銀子,拿出來吧。”
那幫江湖漢子先是一愣,緊接着大怒:“老闆,你打劫呢?幹嘛不直接搶啊?”“不錯,本來老子還準備賠幾個銅板,現在看你是把我們當冤大頭了?”“兄弟們走,不用理這個老傢伙!”
被茶肆老闆這一打岔,打贏的那一夥人也沒打算在對手面前耀武揚威了,個個昂着頭就要離開。其中一個領頭的褐衣大漢更是輕蔑地擡起了頭,連看都沒看這個老闆一眼。
“想走?當我這是這麼地方?”
“砰”地一聲,在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的時候,那個褐衣大漢瞬間化作了滾地葫蘆,煙塵飛舞之中又撞翻了一張桌子。
“二十七兩了。”茶肆老闆淡淡地道,只不過這下子,卻沒有人再敢忽視他的話了。當然,不信邪的人還是有的,褐衣大漢的那些同夥嗷嗷叫着便撲了上去。於是,片刻之後,地上又多了幾個滾地葫蘆,而老闆的索賠數目又往上漲了五兩銀子。
這一回,所有人都老實了。爬起來的褐衣大漢哆嗦着從懷裡摸出三十二兩銀子,滿臉肉痛地遞給了茶肆老闆。老闆的面色依舊是淡淡的,接過銀子後像丟垃圾一樣丟在了櫃檯上,又把目光轉向了其他幾撥人。那些被他目光掃到的人一個個臉頰抽搐,不過礙於前車之鑑,還是不得不繳了銀子。
於是乎,就因爲這一場架,茶肆老闆轉眼間便賺了百多兩銀子,看得夏悠竹她們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