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一個家丁背後受到重擊,身體僵硬地倒下。一邊的夏悠竹保持着右掌下劈的動作,臉上猶自有着些許冷汗。薇雨自家丁手中拿過一束枯乾的植物,拿在手裡仔細觀察一陣後又用鼻子湊上去輕輕嗅了嗅。頓時,一股刺激性的氣味直衝腦海,使得她整個人都暈了那麼一瞬。薇雨連忙將之拿開,看着家丁另一隻手中的火石,若有所思:“我聽娘說過這種植物叫‘淬碧煙’,因爲將之曬乾後點燃的話,會散發出大量碧綠色有毒煙霧,無論人畜都是聞之即倒。”薇雨說完,與夏悠竹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臉後怕:若真讓他將之點着了,煙霧散發開來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已是夏悠竹與薇雨遇到的第五個受到精神催眠之術的趙府家丁了。這些人被誘示了不同的指令,或是直接暴起傷人、或是伺機下毒、或是尋隙放火,若非這邊反應迅速而及時制止,那定然會給整個府邸造成巨大的破壞。薇雨看看手中的淬碧煙,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家丁,眼中帶着點哀傷地說道:“悠竹姐姐,爲什麼那個人要做這樣的事呢?他難道一點都不考慮別人的生命嗎?”
“那個混蛋要是會考慮這些,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了。虧我們還當他是好人,原來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夏悠竹咬牙說了一句,見到薇雨難過的模樣,就想上前勸慰她幾句。也在這時,一陣高昂的樂聲響起,緊接着此起彼伏的焰火直衝天際,前方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夏悠竹和薇雨對視一眼,後者輕聲喃喃道:“是紅綢姐姐的表演開始了嗎?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住……”“我們已經把整個後院都轉過一圈了,爲防萬一,我們再檢查一遍然後去前面看看紅綢姐姐的情況吧。”夏悠竹這般說着,與薇雨一道再次將後院檢查一番後就匆匆趕往了前院廣場。
…………
“沉醉吧,沉醉於這一片充滿幻想的世界吧!這裡有紅色火焰、這裡有橙色果實、這裡有黃色陽光、這裡有綠色原野,青色草原上深藍色的湖泊若是你心底的憂鬱,那麼請回首,你將看到紫氣東來!”
鬱孟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絲毫聽不出方纔的擔憂和心急,亦沒有平時的詼諧耍寶。彷彿舞臺上的他,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哪怕他只是做個開場白。語聲落下,一陣白色煙霧升起將之包圍。漸漸散開的白霧中已然不見了他的身影,而臺上的幕布不知不覺中已然向着兩邊拉開。正當被吊起興致的觀衆欲要一探究竟時,激昂的樂聲徒然響起,漫天焰火紛飛中人們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了一團火——一團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
紅色是什麼顏色?
紅色是喜悅的顏色,是熱烈的顏色,是奔放的顏色是活力的顏色是朝氣的顏色……場中紅色的身影就如燃燒的怒焰那般炙熱、那般富有感染力。急速的迴旋中,大紅的衣衫緊緊貼着鮮活的身體,兩截紅色水袖如顫動的火苗迴盪四周,伴隨着愈加高亢的樂曲將人們帶入一個又一個高峰。時間一點一滴流過,場下觀衆卻絲毫沒有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他們都已經站了起來,望着舞臺上那個熱烈得幾乎要將自己也燃燒殆盡的身影,彷彿都陷入了紅色幻想:那是你我年輕時的容顏、那是我們奮鬥時的身影、那是我們曾不惜一切也要爲之拼搏的願望。或許,而今的我們在歲月的沖刷下,已然沒有了當初的熱血衝動,但當初爲夢想而揮灑的血汗,怎能忘卻?
怎能忘卻?既然不能忘卻,那就燃燒吧!點燃衆人曾經的願望,並帶着所有人的願望一起燃燒吧!不知何時舞臺上已然佈滿了熊熊大火,而那個比火焰還要熾熱的人影就在臺上穿梭來去。那一團團火焰之中,映照着的是衆人的心願;而火焰中的舞者,就這般引領着衆多心願衝擊着世俗的枷鎖、焚燒着一切藩籬!
不知何時,舞臺下的許多人眼角滑下淡淡的淚水:爲臺上光芒萬丈的舞者,更爲自己曾經爲之奮鬥的一切。師逸沒有像其他人那般站起來,但也是兩眼出神地看着舞臺上紅綢的表演,手中摺扇無意識地拍打着掌心。而他身旁的那兩人原本負責護衛,此時也被臺上的紅色身影所吸引,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院子一處角落中,白衣飄飄的遲敬抱着長劍望着臺上的身影,若有所思。不遠處的張少懷則一臉讚歎之色,眼角餘光所見,不但吳方然此時關注着臺上的表演,便是一向眼高於頂的胡維亦看得津津有味。張少懷搖了搖頭,輕聲低語了一句:“何等美妙的舞姿啊,真是不忍破壞。看來,就連我都不得不表達一下尊重了,那就將計劃稍微延後片刻吧……”
猛烈的燃燒中,舞臺上的火焰逐漸聚攏,而正中央那個紅色的身影慢慢升上半空。一陣刺目的光芒過後,人們驀然發現劇烈舞動的紅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散發着初生太陽般光芒的橙色。極動轉爲極靜之間,觀衆們回過神來,熱烈的掌聲隨之響起,久久不絕——
深紅熾舞——以火焚心之動!
…………
“紅綢姐,你怎麼了?快、快來人啊!”剛從臺上下來的紅綢蹣跚着腳步勉強走到後臺,見到眼前晃動的模糊身影后再也支撐不住,徑直暈了過去。一直等在這邊的幾個姐妹慌忙將她一把扶住,這才發現此時紅綢的臉色極爲蒼白,腹部傷口處早已崩裂開來,此時正不斷向外流着鮮血。因爲她的衣服也是深紅色的,所以方纔衆人才沒有發覺其實她的整個衣服下襬上都是暗紅色的血跡。
衆人慌慌張張地將她慢慢擡到鋪了毯子的長桌上,又重新給她包紮傷口、上藥,過了好一陣後纔算是再次將她傷口的血止住。夏悠竹看着躺在那邊的紅綢,擔心之餘卻也有些不解:“方纔明明讓紅綢姐姐注意了,但她爲何還是這麼拼命呢?她不知道這樣會有生命危險嗎?”衆人聽了都沉默了,鬱孟看着紅綢蒼白的臉色,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忽而一笑,回過頭來問道:“小悠竹,你說方纔紅綢舞動的樣子美嗎?”夏悠竹難得沒有在稱呼問題上與鬱孟糾纏,而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當然漂亮,我沒見過比這更美的舞蹈了!”
“是啊,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啊。其實不只是她,我們劇團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這其實是我的錯,是我在她們一入團的時候就告訴她們舞臺就是她們的生命,任何時候都要奉獻出最美的姿態。這都是我的錯,其實我最希望的只是大家的平安罷了,非要說什麼感染天下的夢想。其實,再美的願望,都只不過是幻想罷了,怎麼能用生命去打賭……”
鬱孟低低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平常見不到的沉重。餘下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接口。過了一會兒,纔有一個柔柔的身音響起來:“團長大叔,你其實,不是這麼想的吧?”衆人一愣,循着聲音望去,卻原來是薇雨。鬱孟更是有些好奇,不禁開口問道:“小雨兒,你爲何這麼說?難不成,你比我還了解我自己嗎?”薇雨連忙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只不過,我只不過是看到大叔你看紅綢姐姐的目光是那麼溫柔。我想,無論你說的有多後悔,其實,在紅綢姐姐決定的那一刻,你都是毫無理由地支持她的吧?因爲如果是我的話,要是真的反對一件事,就絕對要想盡辦法去阻止的。正因爲你其實也是希望看到紅綢姐姐那般用自己的意志綻放光芒,所以纔會支持她呀。”
衆人聽了都是有些驚奇地看着她,只把薇雨看得有些不自在,結結巴巴地說:“那個,其實我也不是很懂的,如果認爲我是亂說的話我也……”“不是的,小雨妹妹你說得很對啊。”接話的是黃素,她朝着薇雨嫣然一笑,又將目光轉向鬱孟,“團長,你的心有時候比我們還軟呢,所以纔會生出這許多想法來。事實是無論紅綢姐也好,我們也罷,我們都是遵循自己的意志上臺表演的,是我們自己決定要綻放屬於自己的光芒。因之要付出的一切,早有心理準備了。”
“素素……”鬱孟聽了不知該說什麼,這時藍憂的聲音又已響起:“團長你方纔說再美的願望都是幻想,或許如此,但可別忘了,我們這次要展現的就是大家心中的幻想啊!正因爲大家有着願望,我們才編排了這幕‘七色幻想’,能否實現,就全在於大家的內心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談話間沖淡了方纔的沉悶。鬱孟聽着大家的勸解,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面向紅綢。看着她靜靜躺在那邊,嘴角卻帶着一絲滿足的微笑的樣子,輕聲說道:“或許,你是對的。沒辦法,誰讓支持你的人向來都比支持我的人多呢?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拖你的後腿了。”
“就是嘛,你可是個大男人唉,怎麼比我們還多愁善感。”夏悠竹大咧咧舉起了小拳頭在鬱孟胸前輕輕砸了一下。鬱孟身子一顫,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身子,夏悠竹則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什麼嘛,這感覺……
也在這時,外邊再度傳來了熱烈的掌聲。黃素直起身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向着衆人微微一笑:“輪到我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