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子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呢,他知識淵博、學貫古今,又常遊歷天下、見識非凡,便是晉國朝中許多名門望族子弟都想拜入他的門下。當年他途經應陵城,晉國皇室想邀請他入翰林院,做幾位皇子的老師,只是不知何故被他拒絕了。皇室諸人都是深以爲憾,後來卻得知他在四方城創辦了志遠書院,教授的卻大多是窮人家的小孩子甚或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只是老夫子雖然學識非凡,其身家卻不太富裕,往往一番接濟之下,自己也只能跟着吃些簡單的吃食,住着破爛的房子。當今國主感佩其德,派人重新修繕了志遠書院,也時常讓皇家幾位子女過來拜會,偶爾聆聽教誨也是受益非凡。”一路之上,兩個女孩問起,李採兒便也將她所知道的說了。
“老夫子是個好心人呢,不過採兒姐姐你也好厲害,知道這麼多事。”薇雨這麼一說,夏悠竹也將好奇的目光定在了李採兒身上,心中轉動着同樣的想法:採兒好像的確對皇家的事瞭解得很清楚啊,這種事一般人想知道還真不容易。
李採兒猶豫了一下,也就不再隱瞞:“其實,對於幾位我倒沒什麼隱藏的必要,我也是皇家的人吧。”
其餘兩個女孩都是眼睛一亮,薇雨低低驚呼了一聲:“哇,那採兒姐姐你難不成是一個公主嗎?”見到李採兒點頭,兩人都是極爲意外,眼中開始閃現熊熊燃燒的八卦之芒:隨隨便便居然就能遇上一個公主,簡直就像民間流傳的話本小說一樣嘛。可惜她們身爲女兒身,倒是沒法上演一出如話本中那般男主人公曆經千辛萬苦抱得公主歸這樣的童話了;至於前面那兩根木頭……切!——夏悠竹如是想着,向着前方喊了一句:“喂,遠峰,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嗯,瞭解了採兒姑娘與李兄的關係,我自然就知道了。”前邊傳來夏遠峰不急不緩的聲音。
“哼,什麼嘛,知道了也不告訴我一聲,真不夠意思。”夏悠竹的語調帶着不滿。
“李兄與採兒姑娘既然無意透露身份,我又何必多嚼舌根?”
“那你的意思是我刨根究底了?”
眼見着兄妹二人又要開始擡槓了,薇雨連忙岔開話題,轉而向李採兒問道:“公主姐姐,我聽說皇室的子女一般都會住在都城啊,那你怎麼會到四方城這邊呢?還有就是爲什麼要到天舞銘劍城去呢?”跟夏悠竹呆得時間久了,薇雨也染上了不少八卦之心,此時一口氣將想問的問題提了出來。
李採兒搖了搖頭:“妹妹還是叫我採兒吧,畢竟公主這個身份對江湖人士來說,沒什麼多大的意義。其實我反倒很羨慕你們,自由自在的,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找自己喜歡的……很多東西。至於我嘛,其實是在宮裡呆得太悶了,這次就央求着二哥帶我出來走走。而此次想去天舞銘劍城,主要還是想見一個人,了結我的一個心願。”
“咦,採兒你在劍城還有認識的人嗎?可以的話跟我說說啊,那邊我還是比較熟的,說不定你要找的人我也認識呢。”夏悠竹嘻嘻一笑:“不過若是要找的是喜歡的男子,那就不用跟我們說了。”
李採兒聽了這話,無奈地一笑。“哪有什麼喜歡的男子——”她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其實我是想去見見柳非煙前輩!”
“啊!難道採兒你也是很崇敬柳前輩的嗎?”夏悠竹臉上浮現興奮之色,彷彿終於找到了一個知音。旁邊的薇雨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有些不解地問道:“悠竹姐姐,柳前輩不是幾百年前的人嗎?怎麼……”其餘二人聽了,相視一笑。夏悠竹握住薇雨的手,故作神秘道:“這個嘛,我就先在這裡賣個關子。等妹妹你到了劍城,自然就會知道了。”
“喂,幾位大小姐,志遠書院到了,這便下車吧。”隨着夏遠峰的招呼,衆人跳下車來。眼前是城東南的一處院落,佔地倒也不大,數丈高的漢白石柱矗立兩旁,其上刻有兩行大字: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走近大門,兩排高大的銀杏樹分列道路兩旁,落葉飄動間爲這個喧囂的城市創造了難得清幽的一角。又往前幾步,左側是一排整齊的房舍,看着像是孩子們住宿的所在;而前方又隱隱傳來孩子們整齊的背書聲:“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走近一看,才發現前方孩子們正在學習的房間窗門俱都開着,從中能看見他們搖頭晃腦認真背書的樣子。偶有幾個淘氣的小男孩,趁着老夫子不注意悄悄打鬧一番也是有的。至於白老夫子,此時正坐在上首,也是跟着孩子們唸書的節奏微微搖晃着頭,待到滿意處還會伸手輕捻下巴上的幾縷微須。夏遠峰幾人在門前看了一會,卻都沒有絲毫不耐之意,反而覺得內心難得地寧靜。少頃,李採兒低低對衆人說了一句:“既然老夫子正在授課,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這便離開吧。等我自劍城回來,再向他們賠罪便是。”
衆人點頭,剛要悄悄離開,不料坐在門邊的小依耳朵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後興奮地喊了一聲:“採兒姐姐!”這聲叫一出口,衆孩子們都是轉頭看去。待見到李採兒果真便在門外,早就念書念得有些枯燥這幫孩子們都是立馬呼啦一下圍了上去,直氣得白老夫子吹鬍子瞪眼,恨不得一個個抓過來打上一頓手板。身子嬌小的小依蹦蹦跳跳地來到李採兒身前,那雙馬尾辮在腦後一跳一跳得看着分外可愛。她拉住李採兒的衣角,興奮地說着:“採兒姐姐,你又來看我們了嗎?”李採兒笑着搖了搖頭:“不是的,這次姐姐要離開一段時間,今日是來與你們辭行的。”小依聽了,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看着小女孩這有些委屈不捨的神色,李採兒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接着說了一句:“不用這個樣子的,姐姐不過是離開一會兒,我想不出一月就會回來的,到時一定馬上就來看你們。”小依聽了雙眼一亮,這才轉憂爲喜。邊上幾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也在一邊七嘴八舌地說着:“採兒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一定要早點回來啊!”“我們會在這邊等你的!”
“早點回來,就又有人給你們買糖果吃了是吧?唉,我怎麼就教出了你們這麼一幫子饞鬼,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白老夫子緩緩踱步而來,聽那口氣倒很是懷疑孩子們的用心,還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小依聽着這話撅起了小嘴,委屈地抗議道:“先生你冤枉我們,我纔不是因爲這個原因纔不捨得姐姐呢。如果採兒姐姐能每天來看我們,就算幾個月不吃糖果我也願意的。”白老夫子眼見着他一句話針對範圍過大,把這個平日裡最爲乖巧的小女孩也弄得這般委屈的模樣,只好俯下身來輕輕抱起了小依:“好好好,我知道了,小依不是爲了糖果纔不捨得你的採兒姐姐的,行了吧。”這番只爲小女孩開脫的話自然又引起了一幫男孩子的不滿,抗議連連之下只把老夫子搞得焦頭爛額。而小依看着也沒立刻原諒老夫子的意思,一雙粉嫩的小手使勁地蹂躪着老夫子的一撮鬍子。
李採兒微笑地看着眼前師生們的打鬧,待得他們稍爲停歇,才向着老夫子屈身行了一禮:“這幾日來承蒙老夫子關照教誨,採兒受益匪淺。今日爲實現一心願,要與幾位兄長和姐妹結伴南行,待得回來之後採兒再來聆聽夫子教誨。”
白老夫子一手抱着小依,另一隻手擺了擺:“什麼教誨不教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能教誨你的永遠都是現實而不是我這個老頭子。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等將來想起來後悔就行了。”
李採兒聽了,若有所思,片刻後再度向着白老夫子行了一禮:“多謝夫子提點,採兒必當謹記。如此,採兒這邊先行告辭了。”其餘幾人都是向着白老夫子抱拳行禮,衆人就這般在孩子們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轉身離去。白老夫子見了,也就轟趕着一幫孩子重新進課堂繼續唸書,只是待到衆人漸漸走遠,方纔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
“年輕人,前路多艱,世事無常,自己多保重吧!”
走在最後的沐追雲驀然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去,卻只能看到抱着小女孩的老夫子背對着衆人向着身後揮了揮手,消失在門內。“世事無常嗎?”沐追雲低低重複了一聲,重新跟在衆人身後走出了書院。
與此同時,李採兒側身望着書院大門口的兩根石柱,亦在輕輕低語:“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我的志向又是什麼呢?寧靜,真的就能夠致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