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在馬車的廂頂,不時閃過的亮藍色電光伴隨着之後轟隆隆的雷聲,讓得車廂裡的三個女孩子不自主縮了縮身子。一行人還是沒能找到避雨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好將馬車停在路邊,而趕車的兩人也都鑽進了車廂內避雨。此時兩人就坐在她們的對面:夏遠峰時不時掀開窗簾觀察着外邊的動靜,而沐追雲——
“喂,追雲你這個傢伙,我們在這邊說了半天,你一句話都不吭聲也就算了,居然還一個人躲在一邊吃東西?簡直太不夠意思了吧!”不知什麼時候,夏悠竹注意到一直一言不發的沐追雲正緩緩地吃着手上一盒糕點,不由氣不打一處來。她上前一步一把自沐追雲手中搶過那個食盒,卻見裡面正放着幾塊綠豆糕。“哼,這又是哪個姑娘臨行前偷偷塞給你的啊?”一邊說着,夏悠竹一邊自盒中取出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只不過剛一咀嚼,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等到好不容易將嘴裡的糕點嚥下肚子,她急忙放下食盒自身邊拿來一個水囊,打開蓋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這纔有時間抱怨:“喂喂喂,這次是誰做的糕點啊,簡直大失水準啊——甜不甜鹹不鹹的且不去說,怎麼還乾巴巴的?差點卡在喉嚨裡……”
聽了她這一番抱怨,其他人還沒怎麼樣,薇雨一張小臉卻是刷地紅了。她雙手捏着衣角,低着頭用着蚊子般的聲音低聲問道:“悠竹姐姐,那個……真的很難吃嗎?”
“那還用說,簡直——”看到薇雨這個樣子,夏悠竹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她愣了一會兒,才用着不確定的聲音問道:“薇雨妹妹,這該不會——是你做的吧?”
聽了這話的薇雨頭簡直要低到胸口了,這下其他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夏悠竹瞬間有些尷尬,打了個哈哈:“其實,這個綠豆糕還是很不錯的,至少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慾啊,而且能吃得飽……”
“咳咳!”夏遠峰作勢咳嗽了幾聲,免得妹子越描越黑。這時,沐追雲手一招,被夏悠竹放在身邊的食盒凌空飛起到了他手中。沐追雲將蓋子蓋上,有些珍而重之地將之放入了包裹中。看到這一幕的薇雨心裡一顫,低聲對沐追雲道:“雲哥哥,不好吃的話不用勉強的。我、我會好好學的,以後一定做出很美味的糕點。所以,那個……”
“沒事,我很喜歡。”看着薇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沐追雲卻是搖了搖頭。薇雨聽了,心裡又是酸楚又是甜蜜,不知是何滋味。其餘幾人對視一眼,眼中忽而各自閃現出不同的羨慕。唯有夏悠竹狐疑的目光在沐追雲身上掃了一圈,心裡低估了一句:這傢伙,吃人不吐骨頭啊……
正當幾人若有所思之際,沐追雲與夏遠峰徒然擡起了頭。“留在這裡!”還不待三個姑娘有何反應,就見兩道人影如狂風般衝出了車廂。呼嘯聲中狂猛的勁風帶着雨點猛然灌入車廂內,讓得三個女孩一陣驚呼。夏悠竹下意識想要關上車廂門,心中卻突然一動,只是掩了半邊門向外觀察着前方的動靜——
朦朦雨幕中,一個青衣身影正慌不擇路般狂奔着。而在他身後,幾個黑衣蒙面人由遠及近,每一刻都在拉近與他的距離。青衣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父親與掌門拼盡全力,卻也沒能阻擋太長時間;而即使是這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如今也要耗到盡頭了。難道作爲門派中最後一個人的自己,也要死在這裡了嗎?青衣年輕人眼中有着一絲不甘,也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急速衝來兩道模糊的人影,心中不由一驚。只是這一刻,任何變故對他來說也不可能比讓後邊的人追上更加糟糕了。就如看到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青衣年輕人一邊繼續向前狂奔着一邊用着餘下的力氣大喊着:“救我!”
“小心!”夏遠峰和沐追雲甫一聽到動靜就衝出了馬車,“入微之眼”與“無雙感應”各自觀察感應之下馬上便發現了這一場追逐。兩人雖然還不知是什麼情況,但還是決定先行阻止這場殺戮再說。只不過他們距離青衣人的距離要遠比黑衣人遠,在青衣人向着這邊呼救的時候,夏遠峰瞬間感覺到了遠處一股靈力波動,想也不想立馬大聲喝道。
一道尖銳的破風聲自身後響起,青衣年輕人得到夏遠峰的提醒,身子下意識向着左側一偏——一道銀色閃光自右側飛出,帶起青衣年輕人右肩上一溜兒血光。青衣年輕人悶哼一聲,眼角餘光看到一把長劍餘勢不絕、筆直地插入前方地面上。而方纔劍上帶起的水珠砸得他臉上生疼,被長劍劃過的傷口更是有一股寒氣侵入身體,讓得他身子一陣發顫。好在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狂奔,他離迎面而來的沐追雲二人越來越近。知道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青衣年輕人強忍着發顫的身體,拼盡最後一口力氣向前奔出數丈。也在這時,沐追雲與夏遠峰跟那些黑衣人之間,也幾乎能看到彼此的面目。於是兩人就看到,爲首的那個眼神冷峻的黑衣人伸出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白茫茫的寒氣閃現之後又瞬間消失——
“躲開!”
“噗”!
青衣年輕人呆呆地看着從胸口凸出的那一截冰錐,身子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變冷。如同被凍僵的冰棍一般,他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帶得滿地水珠飛濺。而此時趕到的沐追雲二人終究慢了一步,夏遠峰低下身來欲要查看青衣人的傷口,只是手一碰到他的身子就發現從上面傳來一股極具侵害力的寒氣直往他的經脈中鑽去。悶哼一聲,夏遠峰運勁消去這股寒氣,卻見青衣人此時已是氣若游絲。
爲首的黑衣人揮手止住了衆人繼續前行,他將目光投向了前方。當看到對面投射而來的那兩道銀色光輝之時,冷峻黑衣人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忌憚。“走!”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冷峻黑夜一人揮一揮手,一行蒙面人迅速消失在沐追雲的視野中。
“要追嗎?”夏遠峰看到急速離去的黑衣蒙面人們,不由皺着眉頭問了一句。沐追雲搖了搖頭:“那個人,不簡單。而且,救人要緊。”
“救人……只怕他已經……”夏遠峰搖了搖頭,他方纔倉促之間已然傳了一部分真氣給青衣年輕人,只是對方受傷極重,那一截冰錐幾乎洞穿了心臟,而周邊經脈更是不知損壞了多少。而今這青衣年輕人眼神已然開始渙散,他的身上方纔被夏遠峰驅除一些的寒氣此時又再度凝結起來,更是讓他的臉色慘白得如紙一般。
看到他這個樣子,兩人都是默然。儘管知道他生還的機會已經不大了,但夏遠峰還是盡了全力:他先是取出了碧落仙府的靈藥餵給青衣人服下,接着再度用着真氣試圖幫他穩住心脈、驅除這種古怪的寒氣。好在這種寒氣雖然古怪,但侵入青衣人體內的畢竟不多,在夏遠峰全力輸出的真氣之下終於漸漸消失在了青衣人體內。而當兩人正忙着的時候,夏悠竹三人撐着雨傘也是趕到了這裡,看到眼前這個生命垂危的人也不由大吃一驚。她們尚來不及發問,就見夏遠峰緩緩收回了爲年輕人輸入真氣的右手,輕輕嘆了一口氣。
“遠峰,這個人,他怎麼樣了?”夏悠竹關心地問道。夏遠峰神情一黯,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也在這時,青衣年輕人幽幽轉醒,看着眼前幾個圍着他的身影,一時間有些茫然。他又想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只是一動之下胸口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再看看面前幾人臉上的表情,於是,青衣年輕人知道自己的命運了。在面臨着死亡的這一刻,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恐懼與無措,嘴裡喃喃唸叨着:“天女大人……爲什麼,聖地的人也開始、自相、殘殺了……劍心……已經開始、渙散了嗎?請挽救我們……我們的女神……”
身邊幾人面面相覷,都是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只是從他那帶着迷惘的語氣中,幾人都聽出了那種失望悲哀之色。聯想到他應當是出自天舞銘劍城,這爲衆人接下來的南城之旅蒙上了一層陰霾。年輕人自言自語了好一陣後,臉上卻忽然泛起一陣潮紅,語氣也變得極爲激動:“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還要活着,還要代替父親和掌門活着!我還要光復門派、殺了那幫雜碎爲大家報仇!我怎麼可以死、我怎麼可以死啊啊啊!”
說到激動處,青衣年輕人忽然面上泛起一絲血紅,自喉中咳出一口鮮血。幾人見了都是大驚,還不待衆人有所動作,青衣年輕人頭一歪,就此再無聲息。夏遠峰急忙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試了試他的心脈,最終也只得無奈搖了搖頭。
“我們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吧……”心情沉重的諸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決定將他的屍身斂了下葬。此時雨已漸漸停了,幾人就準備去不遠處找一塊空地。只有沐追雲從方纔開始就若有所思地看着青衣年輕人的身體,此時卻是阻止了衆人的行動——
“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