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敏不吃、不喝、不哭,只是看書和睡覺,三天了。第四天,崔援朝來看她,發現她瘦下去一圈兒。
崔援朝似乎也瘦了,眼窩兒黑黑的。剛一進門,她就哭了。
“星敏,我家也被抄了。昨天晚上,機關造反派來了好多人,整整折騰了一宿。”
“是嗎?你爸爸不是革命的老幹部嗎?怎麼也被革了命?”王星敏從牀上坐起來,淡淡地問。
“他現在是走資派、修正主義分子,已經被隔離審查了。”
崔援朝抹了抹眼淚,坐在椅子上。
王星敏給她倒了杯水,沒再說話。兩個人都沉默着。沒有什麼可說的。
過了一會兒,崔援朝沒話找話地問:“他們把我父親的筆記本都拿走了。有幾十本,是他參加革命幾十年的工作紀錄。”
王星敏看着崔援朝的眼睛,平靜地問道:“你沒想辦法做出交換嗎?”
“用什麼去交換?這怎麼可能呢?”崔援朝不解地問。
“用你們的傲慢!”王星敏站起身來,把臉轉向窗外。“造反派沒有逼着你脫光衣服嗎?當着許多男人和女人的面?其實,你的應該更好看,更有交換價值,金枝玉葉嘛!”
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又接着說:“你們在抄我家的時候,逼着我這樣做,我遵命了,就爲了一些字畫,一些打算獻給國家的字畫!”
她的眼眶裡溢滿淚水,她把臉仰起,儘量不讓淚水流下來。“我真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星敏,你就別說了。我已被紅衛兵總部除名了。現在,咱們是一樣的人了。”
“一樣?怎麼可能呢?”王星敏冷笑了一聲,“我想了三天,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你們逼着我那樣做,不是什麼惡作劇,而是出自於很深的、很強烈的階級意識。我們都是和共和國一同出生一同長大的,但是在我們之間,的確存在着一條鴻溝。
這條溝,是上一輩人留下的。我們這一代人,很難填平它。“
又坐了一會兒,崔援朝要走了。臨走前,她說:“陳北疆可能還要帶着人來,也許,就在今天晚上。星敏,你躲一躲吧!”
“我不躲。衣服都被扒光過了,我還怕什麼?還能開膛破肚地看看我嗎?”
有人敲門。順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