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城樓上的守軍目瞪口呆,大明建國這麼多年,只有當初江北四鎮的黃得功和高傑,有過這樣的同僚之間刀兵相見。
侯玄演翻身上馬,率兵殺進長沙,長沙城最大的一支軍隊,是何騰蛟從西南廣西等地招募的督軍,足足三萬人。守城的正是督軍將領吳承宗的手下,他親眼看到何騰蛟三人和親兵被人削去腦袋,自覺何騰蛟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吳承宗怪叫下令道:“射箭啊,滾石呢?給我砸!”
黑衣玄甲的騎兵,如同一股洪流,奔入長沙城內。城樓上吳承宗身邊的小兵猶疑不定,吳承宗大怒:“你們想造反麼?”
他的副將眉頭一皺,低聲道:“將軍,那可是吳越伯啊。”
吳承宗罵道:“那又能怎樣,你看不到他們剛剛殺害了何總督?”
吳承宗來自廣西,和另一位來自貴州的督軍將軍姚友興走了過來,說道:“老吳,何騰蛟總督死了,現在只有一個總督還活着。侯玄演手底下有三十萬兵馬,不是你我能惹的起的。”
吳承宗憤然罵道:“姚友興,你要當叛徒?”吳承宗的手下紛紛拔出刀,對準了姚友興的人馬。
姚友興冷笑一聲:“姓吳的,別給臉不要臉,你要給何騰蛟當孝子賢孫,不要牽連我們弟兄跟着你送命。侯玄演的風字營,在應天府追着多鐸打,你敢跟韃子真刀真槍的幹?你要是個漢子,就自己一個人去爲何騰蛟報仇。別帶上自己的生死弟兄去送死,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人,沒有哪個嫌命長。”
吳承宗身後的人,慢慢放下了舉刀的手,無力地垂在地上。
吳承宗一看人心所向,無奈地嘆了口氣,帶着自己的心腹趁亂逃出了城。姚友興等人,則帶着何騰蛟費盡心血招募來的督軍,向風字營投降了。
侯玄演進了長沙,先是派兵佔據了各個衙署,然後將大小官員拘到總督衙署。
零零散散的親兵押送着官員,來到衙署內,侯玄演眉心一蹙,問道:“怎麼就這麼幾個人?”
衙署內有一個瘦削黑矮的尖嘴小吏,站了出來諂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長沙城裡的官員,有半數都被何騰蛟關押進牢裡了。”
侯玄演一聽,心裡差點樂出聲,這不是天助我也。何騰蛟這廝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一來自己想要消弭掉殺何帶來的後果,儘快地穩定湘地,就容易太多了。
“快去獄中,將諸位大人放出來,請到這裡與我會面。”
不一會,總督衙署滿滿當當,長沙知府週二南盯着衙署內擺放的三顆人頭,大吃一驚。儘管從牢裡來的路上,已經有人告訴他何騰蛟被殺,但是親眼看到還是不免震驚。
待看到堂上端坐的少年,年紀雖輕,卻已經有了久居上位的氣度。週二南知道,這必是吳越伯侯玄演,於是行禮道:“下官週二南,見過吳越伯。”
侯玄演笑吟吟地說道:“不必多禮,本督奉陛下密旨,剿除何騰蛟這個逆臣。何騰蛟在湖廣的所作所爲,諸位都比我清楚。這廝昏庸無能,而又貪權戀位。蔑視聖意,不肯迎陛下入湘,這是他的一宗罪;加派義餉、蓄養私兵,使湖廣民田稅漲了六倍,百姓苦不堪言、死亡過半,這是他的二宗罪;怯戰不前,坐視堵胤錫困在荊州,這廝不發一兵一卒,這是三宗罪。
以上三罪犯其一,就是罪不容誅,三個齊犯何騰蛟可謂是罪大惡極。但是爾等都是忠臣良將,被何騰蛟迫害入獄。”侯玄演指了指三顆人頭,繼續說道:“如今何賊已經伏誅,諸位官復原職,過往和何騰蛟三人交往過密的,也一併不予追究。”
大堂裡衆位官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一些深受荼毒的文官,這次有沒被清洗到的,都在心裡爲何騰蛟鳴不平。畢竟何騰蛟雖然昏聵無能,但是在士林聲望卻很高。這些官老爺哪顧得上小民的死活,也看不到荊州的大頭兵,在他們眼裡,何騰蛟纔是湖廣的總督。
其中一個山羊鬍的中年人站出來說道:“吳越伯,下官劉成胤,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
侯玄演一看他的做派,就知道這孫子是出來找茬的,要想鎮住這些官員,必須有一個殺雞儆猴的機會。他眯着眼道:“但說無妨。”
劉成胤揹着雙手,傲然道:“吳越伯一口一個奉了聖意,不知道可有陛下的密旨?”
侯玄演哂笑道:“既是密旨,豈能示人?”
劉成胤自以爲抓住了侯玄演的軟肋,更加振奮,提高了聲音道:“就是說吳越伯不能出示任何旨意,僅憑隻言片語,就殺了當朝二品大員?你也只是江浙總督,仗着兵馬,就可殺害同爲總督的何大人麼?”劉成胤越說越激動,大明的文官一向以辱罵上級爲榮,若是有人罵皇帝,甚至可以迅速地在士林揚名。劉成胤此刻感覺自己已經暈乎乎的,被同僚們敬畏的目光包圍,他甚至已經預見到,以後所有長沙的讀書人,見到自己時那種崇敬。
其實他本人,對何騰蛟沒有什麼感情,因爲何騰蛟並沒有提拔他。但是他享受的是,這種不畏懼強權,據理力爭的感覺。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處世理念,只要和他們有一點不同,那就是十惡不赦。在他看來,侯玄演啥殺何騰蛟,就屬於十惡不赦的行爲。
侯玄演站起身來,用手按住劍柄,撐在地上。俯視着堂下衆官,說道:“本督奉陛下口諭,誅殺何騰蛟,上合天意,下順民心。這廝在這裡胡言亂語,爲罪臣張目,可見他乃是何騰蛟一黨。”侯玄演拿起手裡的劍,指着堂前何騰蛟的人頭,說道:“你既然對他忠心耿耿,本督就成全你。”
他話音剛落,幾個親衛拔出鋼刀,就在這大堂之上,將劉成胤的腦袋砍了下來。濺起的血柱噴灑到周圍官員身上,血腥氣瀰漫整個衙署大堂,讓人作嘔。
人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再出來跟侯玄演理論了,討要密旨一看了。
“大敵當前,荊襄一戰是國運之戰,戰事一開再有擾亂軍心的,以此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