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雪終於停了,厚厚的積雪若是放在普通年份,掃起來都費勁。
如今浙兵在此駐紮,也就擔負起掃雪的主力,這些人生在浙江,難得見幾次雪花,更別提這麼厚的了,只是在話本小說中聽聞過。
侯玄演披了件黑色的鶴氅,裡面裹着厚厚的長袍,雙手抄在袖子裡,慢騰騰地往前走着,這兒瞟一眼,那兒瞄一下,看到抓着雪球咿呀叫喊橫行街頭的小孩子、打躬作揖互相問好的路人,都會從心眼裡感到愉悅。
大名府的知府李鍾晚,原本是風字營的一員裨將,在川黔立下功勞,活捉了馬應試,可惜足踺在戰鬥中受傷,已經無法繼續打仗,侯玄演記得他的功勞,分派到此地做了一個知府。
李鍾晚的雙腳不便,走起路來有些跛,侯玄演故意放慢了速度,保證他能不吃力地跟着。
“這大名府在你治下,還算是不錯,沒給本王丟人。”侯玄演滿意地說道,當初有功將士發派地方,朝中多有非議,侯玄演嗤之以鼻。那些迂腐書呆子,整日鑽研四書五經,對做官又有什麼幫助了。
不過是個晉升之資,軍功爲什麼不能當官,而且侯玄演還專門給這些人培訓了兩個月。
李鍾晚得了侯玄演的誇讚,喜形於色,周圍的官吏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裡威嚴持重的知府大人,抓耳撓腮的樂不可支,一時有些精神錯亂。
“都是王爺的國策制定的好,我們這些地方官想要出政績,沒有別的捷徑,只要跟着王爺旨意行事,就萬萬錯不了。”李鍾晚拍着肉麻的馬匹,卻雙腿並立,挺拔如槍,神色肅穆。
周圍的經歷、知事、吏房、庫房的官員,跟牙疼病犯了一樣,呲牙咧嘴的一臉驚疑。
李鍾晚恨鐵不成鋼,咳嗦一聲,這些人才反應過來,上前湊趣叫好。
侯玄演笑罵道:“你這溜鬚拍馬的本事,可不是在我風字營學的,少他孃的在這裡現眼。你雖瘸了半條腿,但是一朝是北伐軍,畢生都是我軍的人,這次徵遼你在後方,要給自己的弟兄做好支援。大名府地處畿輔咽喉,往來車隊多經此到薊遼,你要保證此路的暢通。我醜話說在前面,這次非比以往,但有延誤,軍法處置。”
李鍾晚收起諂笑,抱拳正色道:“王爺放心,下官必定盡心竭力,爲弟兄們保證輜重。”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繼續說話,轉身往中軍大帳走回去。
李晚鐘見他調頭,趕忙道:“王爺,前面就是新建的集市,王爺不去看看麼?”
此時距離新年,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北方各地年味已經很重了。集市上也堆滿了各種年貨,侯玄演嫌吵,本打算不去了,聽了這話眉頭一皺,說道:“去看什麼,本王難道還要買菜不成?”
李晚鐘額頭沁汗,說道:“下官自作聰明,本打算讓王爺看一看之後,再行諫言。如今想來,不如直接說罷,北方淪陷四年,百姓死傷無數,造就了大批的孤兒。這些孩童無力謀生,很多都被人販子拐賣,人市上屢禁不止。他們又威逼恐嚇孩童,讓這些小孩認他們爲父。北方清查人口,本就無憑可依,就被這些人鑽了空子。
下官實在無力徹查,本打算讓你去見一下那些可憐的孩子,請王爺恕罪。”
人販子是每個朝代都嚴打的對象,但是限於古代的條件和人們的觀念,這種罪惡的行徑屢禁不止。
戰後北方的孤兒太多,官府一時照應不過來,有些官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侯玄演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即翻臉責罵道:“我在金陵早就定下律法,凡是失去雙親的孤兒,皆有土地可領,孤兒由當地官員集中撫養至十四歲,田產也暫時由官府監管,所得用爲孤兒的安家費。難道你們大名府,收不到這條政令麼?”
旁邊的一個官員說道:“王爺有所不知,那些人販子無孔不入,專愛挑這些孤兒下手,非但要買賣人口,還要謀取他們所分田產,實在是天理不容。”
冷靜下來的侯玄演仔細一想,這些弱勢中的弱勢羣體,單靠官府的保護,確實很難護得周全。
侯玄演對李晚鐘說道:“去你的衙署,我要給金陵寫一封書信。”
李晚鐘一聽大喜,自己憂心的事看來是要解決了,忙不迭在前面帶路。跛了一足的李知府,拖着一條腿健步如飛,不愧是風字營出身。
侯玄演一紙書信傳到金陵,要靈藥傳令各地,嚴打買賣人口。特意加上一條,除非是自己與僱主簽訂契約,否則就算是父母也無權替孩子做主賣身。若有頂風販賣兒女的,都以人販子論罪。
同時加大打擊力度,大明律規定,“設方略誘取良人爲奴婢、爲妻妾子孫,杖一百,徒三年”,侯玄演直接改爲削去雙腿雙臂。大明對人販子的處罰,有些太過仁慈了,甚至還不如元朝。蒙元時期,律法規定“但犯強竊盜賊,僞造寶鈔,略賣人口,發冢放火,犯奸及諸死罪”。也就是說,一旦拐賣人口被發現就是死罪。
漢朝時候,人販子一經抓獲,以磔刑處之。所謂磔刑,就是將犯人砍頭後再進行分屍的一種刑罰。
在徵遼前夕,侯玄演發起了一場針對拐賣人口的嚴打,解救出無數的童男童女。這些人由當地政府撫養長大,在學堂讀書認字,將來長成後也應當知道爲國效忠的道理。
嚴打人販子正好趕上了新年之際,侯玄演下令三軍啓程,前去北平城中和厚土營還有山東兵馬會師。
最後一路兵馬,在堵胤錫的帶領下,也開始從陝甘往東行軍。
走到半路的侯玄演,覺得時機已經差不多了,傳令給遠在日本的朱大典,倭兵入朝作戰的計劃,可以開始了。
朝鮮就是明清之間,最後一個緩衝帶,吳三桂費勁心力促成的,逼朝鮮全民抗明的戰略,沒有料到等來的不是侯玄演的大軍,而是無數兇殘至極的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