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期而至,泥濘的道路上馬蹄濺起泥水,發出達達的聲音。
湘潭百姓遠遠看着這一支玄甲精騎飛馳而過,眼裡充滿了擔憂,據說洞庭湖以南已經殺成了屍山血海。這些百姓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家鄉也成爲戰場,任何一支突然到來的軍隊,都足以讓他們提心吊膽。
戰事若起,這些小民毫無選擇的權利,儘管這裡是他們世世代代的鄉土。但是決定他們鄉土命運的,從來不是手無寸鐵的鄉民。
來到長沙城下,已經是天色將晚,淅淅瀝瀝的秋雨讓天色比往常更暗。
長沙城上的守軍,緊張地望着城下突然而來的兵馬,不知所措。已經有小兵慌張入城,去跟何騰蛟報信。長沙城裡正在進行大清洗,不是何騰蛟一手提拔的,都被他拘禁起來。城中人心惶惶,這支兵馬的來歷,不得不讓人多想。
侯玄演的親衛中,一個粗獷聲線的魁梧漢子,越衆而出。在馬上高聲喊道:“吳越伯率兵馳援湖廣,有要緊軍情與何總督面談,快開城門!”
城上的守軍把總硬着頭皮陪笑道:“請吳越伯稍等,我們已經去請示總督大人了。”
“混賬!耽誤了軍情,你可吃罪得起?”
侯玄演一揚馬鞭,將蓑衣扔在馬下,揚聲道:“本督率兵前來,這裡莫非已經不是大明的城池?要把我這五千弟兄的百戰殘軀,擋在城外麼?”
城上的小將不住的討饒,就是不敢開城,侯玄演說道:“也罷,這裡是一封密信,你速速前去送與何騰蛟總督。”說完交給身邊的親衛,親衛從箭壺中取出一支箭,彎弓射到城樓上。
小兵拔下箭矢,取了密信匆忙奔往總督衙署,正巧在路上遇見了趕來的何騰蛟和他的心腹。三個人共乘一車,正在趕往城樓。侯玄演哂笑一聲,對夏完淳說道:“咱們兵臨城下,何騰蛟竟然一無所知。身爲一省總督,躲在城中如同瞎子聾子。這樣的人領兵打仗,能贏的話那真是奇聞怪談了。”
何騰蛟從馬車的窗口拿了密信,展開之後,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章曠急忙問道:“雲從兄,信中所說何事?”
何騰蛟將所謂的密信遞給他,章曠和傅上瑞湊着頭一看,只見上面寫着:鄭芝龍欺君罔上,朕在福州,如同漢獻帝在許昌。望卿顧念君臣之義,與侯玄演共誅鄭芝龍,解救朕與水火之中。
章曠壓低了聲音,說道:“早就聽說侯玄演生了一顆潑天的膽子,獨身一身跑到福州,原來是爲了這件大事。”
傅上瑞眼珠轉動,輕聲道:“其中會不會有詐?”
章曠輕笑一聲,感覺自己猶如諸葛附體,從容灑脫地說道:“兄長多慮了,侯玄演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有理由私造這樣一封密旨。我看這倒是一個好機會,值得利用一下。用好了,可抵十萬大軍。”
何騰蛟腦袋一轉,斜視着他,問道:“哦?賢弟有何妙計?”
章曠一看何騰蛟如此重視自己,而傅上瑞只能在一旁豎着耳朵聽,不禁大感得意。有名一朝文人內鬥,已經到了休慼相關的小團體,兩個人都要鬥一鬥了。
“我們可以驅狼鬥虎,侯玄演和鄭芝龍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只要讓他們兩敗俱傷,咱們再出面將陛下接來長沙,那麼天下就掌握咱們手中。只有咱們這些清流掌握了軍政,纔有可能驅除韃虜,北伐中原、光復我漢家江山啊。”
何騰蛟面色酡紅,血氣上涌,白皙的面龐上寫滿了激動。
“說得好,我們可要仔細應對,想辦法讓這個侯玄演爲我所用才行。”
章曠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智慧中,被自己的智謀折服,無法自拔。他淡然一笑:“雲從兄放心,區區一個侯玄演,據說年不滿二十,在咱們面前還不是一言足以動其心志。”
何騰蛟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有章兄,正如同虎得雙翼,不甚幸哉!”
他轉過身,透過車簾招手呼喚過自己的親兵,說道:“速速護送我前去城門,我要親自到門口迎吳越伯。”
來到城門口,三個人先是登到城樓,仔細端詳。城下的兵馬甲冑鮮明,而且腦後沒有辮子。城樓上的參將彎腰說道:“這些人馬確實是侯玄演無疑,小人從嶽州撤軍時,曾經見過他們。這是侯玄演的北伐軍四營之一,風字營。”
侯玄演淋在雨中,手掌摩挲着劍鞘,玉質的劍把傳來絲絲暖意。
城門緩緩打開,幾個親兵撐着傘,護送三位大人下車。何騰蛟、章曠、傅上瑞笑吟吟地走出城外。親兵護送着他們走過吊橋,高聲喊道:“吳越伯在哪?總督大人迎接您來了。”
侯玄演擺了擺手,示意風字營不要動,自己和十幾個親衛下馬,一起步行向前,臉上還掛着和善的笑意。何騰蛟一看更加放心,他連兵馬都不帶進城,足見其誠意。而且此時南明官場雖然內鬥成風,但是還沒有付諸刀兵的前例。
侯玄演目視前方,低聲問道:“這三個誰是何騰蛟?”
夏完淳湊近了說道:“定是中間爲首的那個。”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說道:“長沙城裡尚有守軍,此事必須萬無一失,只好寧殺錯勿放過了。一會一個急衝鋒,將三個人的腦袋全給我削下來。”
他身邊的親兵手掌悄然伸向腰間,眼看距離足夠近,侯玄演大喝一聲:“動手!”親衛們一字散開,露出足夠多的空隙,後面的騎兵
身後奔馬疾馳而來,何騰蛟的身邊親兵眼見形勢突變,慌忙拔刀將他們護在中間。只是騎兵衝擊力,其實一羣護衛能抵擋的,馬蹄揚起如屠草芥。電光火石之間,騎兵們手裡已經提着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臉上還掛着驚愕的表情。
風字營,無愧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