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劃過紫禁城的上空,暴雨如注敲打着屋頂,燃着的蠟燭照出侯玄演陰晴不定的臉龐。
侯玄演走到窗戶旁邊,霍地一把推開窗子,夾帶着雨水的風瞬間打溼了他的面頰。
靈藥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柔聲道:“陛下,小心着涼。”
侯玄演雙拳緊握,兩腮突突直跳,臉色鐵青,沉默不語。就算是一向受寵的靈藥也不敢輕易勸他,嬌柔怯怯地站在一旁。盈盈似水的眸子裡,既是擔心又是畏懼,兩個手指拈着衣角侯在一旁。
“這才一個月,朕派出的十五道御史,就已經發現了這麼多貪官污吏。更讓人寒心的是,這些名字朕多半都記得!
陳明傑,在清流關上隨朕血戰一夜,拖到了援軍到來,打退了濟爾哈朗。當初的年輕人捨生忘死,浴血而戰,誰成想如今竟然視人命如草芥,爲奪良家民女不惜禍害她一家老小十三條人命。
黃得誠,隨朕征伐川中軍閥賊軍,一人一騎活捉馬應試,助朕打破瀘州府。這才過了三年,就成了腦滿腸肥,搜刮民脂民膏的鉅貪,害的治下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就這種王八蛋,竟然有十幾個,這才一個月啊!
朕給他們充足的俸祿,也填不飽這些人的肚子麼?那好,朕就把他們的腸子抽出來,看看到底是多大的胃口。”
靈藥鼓足了勇氣,上前說道:“陛下息怒,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北伐軍足足五十萬兒郎,出幾個敗類很正常,陛下不需要太過寒心。”
侯玄演冷哼一聲,氣悶地坐到龍椅上,繼續查閱奏章。
不久之後,一聲怒吼伴隨着掀翻桌子的聲音,侯玄演咆哮道:“媽的,給我殺,殺光這些不成器的畜生。”
巡查天下的御史,發現的問題太多了,隱藏在華朝盛世太平之下,不知道有多少無辜小民的血淚。
侯玄演感到十分屈辱,自己還以爲帶來了一個不一樣的盛世,誰知道只是被矇住了雙眼。
每一個王朝開始的時候,似乎都伴隨着貪腐,因爲新朝建立,有一大部分人從窮苦的底層搖身一變成了達官顯貴。迎面而來的是他們從未有見過的奢靡和誘惑,時刻考驗着他們,稍有不慎就會墮落。
這種巨大的身份差異,和手中掌握的權力,會讓其中的一部分人迷失自我。
他們會不自覺地變成當初最恨的那類人,然後轉過頭來欺壓和曾經的自己一樣的階層。
而且這些人還喜歡躺在功勞簿上,從而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動輒就是覺得自己流過血立過功,應該有特權,不該受到懲罰。
侯玄演望着一摞摞的奏章,突然轉身握緊靈藥的細腰,沉聲說道:“藥兒,老爺我要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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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公府上,李好賢悶悶不樂,望着滿桌的飯菜,連下著的慾望都沒有。
一扔筷子,罵罵咧咧地說道:“不吃了!”
齊國公夫人張氏趕忙問道:“夫君,怎麼了?”
李思鏞雖然才六歲,但是已經個子不矮了,一看就是李好賢的種,遺傳了他的魁梧。見到阿爹發脾氣,他滿不在乎地扒了碗米飯,嚼着肉說道:“娘,這還用問,肯定是想姐姐了,又見不到,就拿我們娘倆撒氣。”
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飯量特別大,李好賢經常攬着他誇耀。
李好賢又好笑又好氣,咧着嘴罵道:“小兔崽子。”
張氏一聽這話,頓時垂淚漣漣的,嗚咽道:“思琪這個死丫頭,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去什麼西洋。那大海上豈是好相與的,也不知道現在冷不冷,餓不餓...”
李好賢心中更加煩躁,這時候吃飽了飯的李思鏞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是大海而已,人家能來我們爲什麼不能去,早就聽說在海上好玩的緊,以後有機會我也要去試試。”
“你敢!”李好賢等着銅鈴般的大眼睛,眼看就要發作。李思鏞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出去,不一會又露進半個腦袋,做着鬼臉說道:“到時候兒子去了海上,阿爹還能游上來打我不成...”
砰地一聲,李好賢將筷子扔了過來,靈巧的李思鏞趕忙躲過,溜到外面玩耍去了。
這時候府上的老管家來到門外,躬身道:“國公,處州知府陳明傑的家人,前來求見國公。”
“陳明傑?那可是我的老部下了,他本人不來看望我,還知道派個子嗣來,也算他有點良心。”聽到舊部的消息,總能讓李好賢心情變好,火字營奮戰那麼久,說是沒點感情是不可能的。當初河間一戰,整個火字營都自發回師救帥,足見李好賢的威望和人氣。
火字營十萬人,說是一羣生死弟兄,並不爲過。
笑呵呵地來到客廳內,只見一個少年,臉色發白站在那裡,十分的侷促不安。
李好賢沒有注意,進來就喊到:“你就是陳明傑的兒子?哈哈,這小子兒子都這麼大了,當初你爹參軍時,你可還穿開襠褲呢。”
陳新良撲通跪下,叫道:“晚輩拜見國公。”他的兩腿直打顫,陳家除了他都是婦道人家,這麼個小少年,本來不該揹負這麼大的使命,但是沒有辦法。
前幾天一羣大紅色軍服的官兵突然殺到知府大老爺的宅子裡,把陳明傑當堂抓獲,什麼話都沒說就押解出城。
陳家上上下下打點,才知道是被御史參了一道,抓他前去審問。
陳明傑的所作所爲,他的家人豈能不知,這件事不查還好,一查肯定全部水落石出。因爲陳明傑仗着火字營的人脈和功勞,這些年行事一貫囂張,根本不知道隱藏。
李好賢稍微有些不快,這個孩子太不上道了,自己表現的如此親暱,他竟然幹這一套,讓彼此生分不少。要知道陳明傑在當年,可是他的心腹愛將,彼此關係情同父子。
看着陳新良沒出息的模樣,李好賢罵道:“起來,起來,以後再來一套,就別進老子的大門,沒來由惹人厭煩。”
陳新良這才爬起來,臉色奇差,李好賢只當自己嗓門大,把孩子嚇壞了,於是放低了聲音笑道:“這就對了,你老子爹在處州公務繁忙,沒空來見我這個閒人,這次派你來可是帶什麼好東西來孝敬我了?呵呵,說起來你這麼小的年紀,就給你爹辦不少事了,比我那個小兔崽子可強太多了。這次來了就多住幾天,正好小兔崽子天天喊着沒個玩伴。”
陳新良眼眶一紅,多日的憂慮惶恐涌上心頭,又一次撲通跪倒,大聲哭訴道:“國公爺爺,求您救我阿爹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