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離着華朝實在太遠了,侯玄演給了他充分的自主權,但是也同樣無法把情報傳給他。
這個時候,就要看一個大臣的隨機應變能力,但是顧北的經驗並不豐富,所以他只能反覆地詢問那些原因。
消息從商人嘴裡傳回不列顛的時候,顧北心裡十分糾結,這究竟是朝廷示意還是水師將士的失誤呢?
若是失誤,當然是笑呵呵地陪個不是,殺了人家這麼多人,道個歉不過分。
若是朝廷示意,就是爲了立威,那就必須一點面子都不給,別說道歉了,見了克倫威爾還得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旦說錯了話,就是影響朝廷和國家的榮譽吶!顧北緊張到手心冒汗。
顧北在前往克倫威爾莊園的路上,陷入了糾結,等到他愁眉苦臉地來到莊園內的時候,發現克倫威爾比他還發愁。
華朝水師把手伸向了美洲,這是英國人最不喜歡看到的局面,華人和歐洲人不同,自凡是他們染指的地方,從來不肯共同開發。
他不知道的是,侯玄演並非不願意共同開發,實在是他們還都太弱,不具備和華朝共同開發的資格。
華朝已經佔領了整個西伯利亞,從白令海峽很快就可以運送大批人馬前往美洲大陸,這是歐洲諸國難以企及的。
歐洲國家資本的掠奪是血腥的,但是究其危害,其實還不如華朝。華人在美洲的活動,對這裡的種族獨特性的延續和傳承是致命的打擊。
華朝看似和煦春風,實則暗中潛移默化,改變了整個大陸的風貌。
漢風濃烈,不需要刀砍斧剁,就可以讓人心嚮往之。
和後世不同,這時候的漢風,已經站在世界之巔千年,那股子天朝上國的自信,是從骨頭裡散發出來的。
克倫威爾見了顧北,上來就是一句:“顧大使,我想我們之間存在一些誤會。”
顧北身後的四夷館的翻譯,講這句話傳給顧北之後,後者輕輕一笑:“護國公,我和我們的朝廷相隔太遠,陛下的旨意並不能及時傳到我這裡,此時你問我也無濟於事,不如等上幾天,我將代表大華再作答覆。”
克倫威爾無可奈何,英國現在還很弱小,他們在和荷蘭的海戰中,被打得丟盔卸甲。荷蘭人的戰艦一度逼近倫敦,華朝是他們的強援,也正在不遺餘力地打擊荷蘭在海外的勢力,久而久之將會大幅削減荷蘭的戰鬥力,到時候纔是英國崛起歐洲的最佳時機。
正因爲如此,華朝的使節在英國享受着極好的待遇,甚至超過了一般的貴族。
這個世界一向如此,國家強大了子民在外就會被高看一眼。當年滿清積貧積弱百年,任人魚肉欺凌,導致華人在世界上地位低下,走到哪都被愚弄嘲諷加鄙夷,這種毒害一直到了後世百年還有人崇洋媚外,都是那時候留下的病根。
此時在金陵的侯玄演早就聽到了美洲的戰報,但是他並沒有太過注意誤殺幾十個英國佬的事,事實上英國的海外殖民者沒有幾個善茬,全是手上沾滿鮮血的海盜和罪犯。
大華的繁盛也帶動了最惠國待遇的日本,這些年日本爲了華朝鞍前馬後,出了不少力。
德川家族的日本國王從未缺席任何一個華朝的盛典,倭兵也總是出現在最艱苦的戰場上,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些年來日本孜孜不倦地學習華朝的先進技術,已經初具規模。
德川一族在江戶開設的大學堂、匠師館、醫學館培養了大批人才,有一些從華朝學成回去,加上自己的鑽研,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了大華。
日本偷偷摸摸搞起的水師,也頗具規模,其實日本的水師從一開始也不弱。
若不是德川家康定下的鎖國令,讓日本的發展受阻,他們很早就被佛朗機人西化了。
德川家綱在江戶聽說了美洲的富饒和寬廣,心急眼熱,連夜寫了一封奏章上書金陵,請求允許他們派水師前去分一杯羹。
美洲的土地很大,大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德川家綱一心以爲侯玄演會愉快地答應下來,但是結局卻是侯玄演怒斥日本賊心不改。
看到奏章的侯玄演,莫名其妙就感覺到很煩躁,進入天熙年之後一向十分溫和的皇帝大發雷霆,當堂撕了德川家綱的奏章,並且大罵日本使者,警示他們安分守己。
日本的使者戰戰兢兢,但是有感覺到十分屈辱,站在他們的角度看,自己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
但是在日本擁有超高人氣的華朝皇帝陛下,並沒有同意,甚至一反常態破口大罵。
日本的使團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國的途中甚至出現了有人不堪受此大辱切腹的事,消息傳回日本,民間的商人大失所望,日本百姓也都義憤填膺。
江戶輪王寺,德川家綱跪在家康和家光的牌位前,晦暗的臉上略顯猙獰。
日本的幾個大名一言不發地跪在一旁,這些人都是新封的大名,沒有獨立的軍隊和武士,所有人都必須效忠國王。
平日裡威風八面的大名們,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喘,額頭的汗珠涔涔下落。
德川家綱的聲音乾啞撕裂,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華人拒絕了我們的請求,甚至辱罵我們的使者,華朝的皇帝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公正。這些人一向帶着異樣的目光看待我們,即使我們做的足夠好,足夠忠誠。
五年之前,朱大典帶領水師,炮轟長崎,殺了我們德川家族幾千個優秀的武士。
後來他們把戰艦開到了江戶,炮口對準我們的家園,幾十艘披着鐵甲的戰船在江戶附近耀武揚威。
父親他親自到朱大典的軍營求和,我們割讓港口、廢除商稅、甚至殺掉了天皇。
西伯利亞的冰天雪地中,暹羅爪哇的蛇蟲遍地的叢林裡,準噶爾令人窒息的高原上,我們的武士爲了華朝流了太多的血。”
酒井義光因爲在西伯利亞立下大功,現在被提拔爲九州探提,他壓低了聲音說道:“王上,現在還不適宜跟華朝決裂,望王上三思。”
德川家光一拳捶到地板上,淡淡的血跡出現在他的指骨上,低沉的聲音道:“派人準備厚禮,帶着我的認罪書,再到華朝去一趟。”
華朝和日本的裂縫已經出現,德川家光臨死之前,曾經叮囑旁邊的人,不可以在時機成熟之前,和華朝發生衝突。
不得不說,德川家光的眼光不差,國家間的差距太大,不是一代人甚至不是幾代人能夠追趕的。
德川家綱只能把這份仇恨埋在心底,話雖如此他們派出的使節,還是攜帶了大量的財寶,爭取平息侯玄演的怒火。
金陵城紫禁城御花園內,百花齊放爭奇鬥豔,侯玄演興致不高,看着兒女們玩耍。
“景王走了之後,宮裡冷清了好幾倍,太子一走徹底安靜了。朕的這幾個小公主,都太文靜了。”
一想起那個調皮搗蛋、鬼靈精怪的朱琳灝,侯玄演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絲微笑,算起來她已經去了臺灣兩年了。
“臭丫頭,連封信都沒給朕寫過。”
生完孩子身子剛剛恢復的錢薇,笑着說道:“灝兒天性好動,皇宮對她就跟個鳥籠一樣,剛剛走出去當然要瘋上幾年,纔想起宮裡的溫情和陛下的疼愛來。”
朱琳灝的性格之所以變得這麼歡脫,除了天性之外,更多的是靈藥有意縱容。
當年爲了給侯玄演掃清所有登基上的障礙,靈藥用盡了渾身解數,先是造神計劃把侯玄演的聲望擡高的無與倫比,然後把小皇帝調教的貪玩活潑,就是不想當皇帝。
作爲距離朱琳灝最近的人,靈藥無疑是成功了,朱琳灝對皇宮有一種樊籠的厭惡感。她對於宮外的渴望,一度讓侯玄演趕到十分詫異,那麼小的東西,竟然對自有有着如此高的渴望。如果說這裡面沒有天性的成分,侯玄演也是不信的。
長嘆了口氣,侯玄演站起身來,遠處的小桃子侯婉殊搖着手跑了過來。
“父皇,給我們講一個故事。”
楊符錦板着臉訓斥道:“胡鬧,父皇哪有時間。”
侯婉殊小嘴一撅,委屈巴巴地看着侯玄演,後者一把將她攬在腿上,笑道:“怎麼沒有時間,朕閒的無聊,正好給閨女講個故事。”
楊符錦心中一暖,嘴角一抹笑意盪漾,卻說道:“陛下就是太寵她們了。”
“父皇給你們講一個兩開花的取經故事,在很久之前,有一個和尚叫陳玄奘....”
侯玄演講的故事比西遊記還要精彩,雖然錢薇和楊符錦都看過西遊記,但是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候,遠處跑來一個宦官,侯婉殊指着他說道:“父皇,你看,妖精。”
小李子跑過來,見到公主指着自己,不禁笑道:“陛下,外面有日本使者求見。”
侯玄演皺着眉頭,問道:“朕已經痛罵了他們一頓,怎麼還不知進退,不見不見!”
就這樣,日本使節滯留金陵半個月,也沒有見到皇帝的身影。
侯玄演只當他們還想染指殖民地,心中的怒氣隱隱上升,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日本的崛起。
現在這個小弟十分聽話,要是一旦強大了,就是一個反噬主人的惡犬,這一點侯玄演半點也不懷疑。
華朝和日本離心離德,最開心的莫過於朝鮮,他們和日本雖然都是華朝在東邊的兩個小打手,但是彼此間的關係十分惡劣。
日本曾經兩度殺入朝鮮國內,殺得屍橫遍野,朝鮮最後都是靠外力驅趕了日本。所以日本人並不服氣,認爲沒有了外援朝鮮根本不堪一擊。
朝鮮對日本則更加痛恨,倭兵的兇殘留給了他們沉重的痛苦,李德久在聽說倭人被皇帝痛罵之後,十分開心,並且立馬派出使者送了三百個朝鮮女子,給華朝的皇宮增添宮女。
現在皇宮中的漢人宮女已經十分稀少了,大多數都是女官,負責管理。
朝鮮送來的宮女十分吃苦耐勞,而且本分老實,侯玄演還賜給了不少手下的臣子。
這次前來的是世子李卓霖,他在朝鮮的朝廷中已經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他才得以每次都代表朝鮮出使華朝。
侯玄演望着年輕的李卓霖,想起前幾天日本要求殖民地的事,笑了一聲說道:“朝鮮累遭兵災,人禍連綿,苦了當地的百姓。這一年北方大旱,相必朝鮮也深受其害,怎麼樣,死傷幾何?”
李卓霖弓腰道:“謝陛下關心下國的民生,這真是朝鮮萬民的榮幸,這一次旱災朝鮮死了八千多人,父王正在全力賑災。多虧了有華朝的商人,帶去了大量的糧食,幫了我們的大忙。”
他說的這些侯玄演都知道,朝鮮人用鹿茸和人蔘,換了不少的糧食。
侯玄演點了點頭,說道:“朝鮮臨近大海,不可以太死腦筋,既然糧食不收,可以大肆捕魚。總之先保住百姓性命是最重要的。”
李卓霖眼底一亮,朝鮮的海域雖然大,但是一直以來都被華朝和日本佔據。
現在陛下讓自己捕魚,是不是說明陛下希望我們和日本人爭奪漁場,看來前幾天日本人真的惹到陛下了。
李卓霖馬上就認定,華朝和日本的這次裂痕,是朝鮮的好機會。
或許,我們可以趁此機會崛起,成爲僅次於華朝的大國。
李卓霖的想法非常簡單,只要超過日本,朝鮮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二大國。
在這些人眼裡,只有華朝可以壓制他們,全然忘了倭兵、滿人、漢人...是怎麼欺負他們的了。
侯玄演哪裡想到李卓霖能夠腦補這麼多,他純屬就是爲了給日本找點不自在,誰知道此舉竟然會無意中撥動日本和朝鮮的關係。
在經歷了最初的美好之後,所有的盟約都變得黯然失色,侯玄演的華朝先是在美洲痛擊自己的隊友英國,然後挑弄兩個小弟的關係,自己則坐山觀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