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強忍着笑意,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來是生了一夜悶氣。
從延平府進福州,最快的當然是沿閩江坐船,順流而下。可惜侯玄演的風字營,全是騎兵,只好沿江而下。侯玄演拱了拱手,說道:“大侄子,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雖然萬般捨不得我等,但是還是就此別過吧。”
朱成功捏着鼻子點了點頭,嘴裡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話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轉身縱馬往福州而去。
朱成功身邊一個小將,面帶不屑:“呸!沒想到侯玄演竟然是這麼個德行,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朱成功臉色不愉,沉聲道:“不可胡言亂語,辱罵大臣,怎麼說他畢竟是侯玄演。你也少在這裡嚼舌根,回去好生給我操練,剛纔的風字營你們也看到了,再看看你們一個個,真想去海上打漁麼?”
...
挑起了朱成功好勝心的侯玄演,一路向東來到福州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猩紅的殘陽半垂在天邊,像極了這個日暮窮途的帝國。
福州低矮的城牆下,夏完淳親自出馬,揚聲道:“江浙剿恢總督侯玄演,奉詔入城覲見陛下,速開城門。”
守城的士兵早就得了吩咐,不敢怠慢,高聲道:“將軍,福州城小,各位軍爺若是一齊入城,只怕福州難以安置。而且天色已晚,行宮大門已經關閉。朝廷下令,讓各位軍爺到東郊暫住,明日一早吳越伯入宮面聖。”
夏完淳回馬望去,侯玄演輕輕點頭,一營人馬就往東郊趕去。那裡有嘉定龔自方的舊宅,一直沒人打點。
風字營到了之後,很快安營紮寨,就地歇息起來。五千個人還好說,再加上五千匹馬,莊園雖大,也顯得十分擁擠。這裡本來很是寬敞,當初偌大的莊園,已經人去樓空。龔自方和兩千嘉定兒郎,當時抱的想法是前去蘇州,和侯玄演一起赴死。所以走的匆忙,沒來得及處理這處莊園。
侯玄演輕車熟路,帶着親衛來到上次自己就寢的地方,一路上舟車勞頓,他吩咐親兵,爲他燒了一桶溫水,從莊園搜出一些青鹽茶葉,灑在桶中。
安置好手下兵馬之後,夏完淳來到侯玄演住處,正好撞見他在木桶中洗澡。侯玄演坐在浴桶裡,愜意地閉上雙眼,枕着桶邊的潔白絲巾,慢慢說道:“這次入宮迎接聖駕,勢必是千難萬阻,漫說鄭芝龍不肯放人,就是那些滿朝文武,也不想讓陛下到金陵去。在他們眼中,我侯玄演,說不定比鄭芝龍還要可怕呢。”
夏完淳苦笑道:“督帥所言不差,鄭芝龍雖然把持朝政,對這些官員也不甚理會。但是督帥先殺何騰蛟,再斬黃道周,早就成了他們的生死仇敵。我看這福州城,除了陛下自己和身邊人,其他人都不想他離開。”
“話雖如此,這兒些人都不足爲懼,只有鄭芝龍手裡有我們難以企及的兵馬。在福州是他的主場,我們只有風字營,他卻可以瞬間調來十萬人手。”侯玄演拿着絲巾,一邊擦拭溼漉漉的身體,一邊侃侃而談。突然一道黑影從樑上落下,駭的兩人驚呼起來。
“有刺客!”
房外親衛魚貫而入,只見侯玄演赤身裸體,呆呆地看向桶裡,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天而降跌落到浴桶裡。
“這..是行刺?還是碰瓷?”
衆人匆忙上前,將黑衣人撈了出來,丟在地上。侯玄演躍出浴桶,隨意披了一件袍子在身上。他冷眼旁觀,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自己這處宅院長期沒人打點,看來已經成了避難逃避追捕的好去處。這個黑衣人多半是被人追捕,而且受了傷,藏在此處。自己來了之後,驚動了他,卻有沒法逃去,只能躲到樑上。或許是被熱氣一薰,也可能是傷勢嚴重,跌落了下來。這樣看來,八成只是個蟊賊,最多是個大盜,倒是不足爲懼。
既然知道不是刺客,虛驚一場的侯玄演輕撫胸口,暗暗提醒自己,今時不同往日,自己的安全還是不容輕忽。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豪傑,挺過了大風大浪,卻在小陰溝裡翻了船。
洪一濁匆忙趕來,看到侯玄演沒有出事,長舒了一口氣。而後眼色不善地望向地上,他手拿寶劍未出鞘,輕輕挑開黑衣人的面紗,驚愕地喊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