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
樑棟略顯疲憊地來到自己的休息室,只見裡面坐着一人。
正是御史李展。
「樑司錄,你們商量的怎麼樣?」
李展問道。
樑棟坐了下來,搖頭嘆道:「我已經盡力了,但他們都認爲該將宅子判給劉吳氏。」
雖然判決權是在他手裡的,但是下面可還有着一羣專業人士盯着的,他一方面得與那些獄司商量,該怎麼判決。
判決完後,還得交給法司那邊,索引律例,檢法斷刑。
這宋朝的祖宗之法,曲爲之制,事爲之防,也許是不適合開疆擴土,但絕對適合司法。
司法就是需要設計周詳,考慮細緻,相互制衡,決不能說一人說了算。
司錄司不是一個人說了算,而有一個法官團隊商量。
「爲何?」李展略顯疑惑道:「方纔我也在聽審,那許芷倩到底沒有拿出鐵證來,她的質疑,對方也都有反駁,此類案件是很難斷定的。」
樑棟嘆了口氣:「但是我們得考慮到此案對民間的影響,事實就是黃永利從未請郎中給母親醫治,未有承擔起兒子的贍養責任,而且他自己也承認覬覦那宅子,爲此還與母親發生爭執,以及在母親去世之後,他立刻找珥筆爭訟。
這也足以證明,他之前與其母的爭執,不是因爲孝順,想母親上自己家住,而是因爲宅子。許芷倩若能拿出鐵證來,依照律例,黃永利甚至可能會被判爲死罪。」
李展道:「但是你們有沒有考慮到宗法,這祖宅是不能傳於外人的,這個判罰會影響到宗族的傳承。」
樑棟點點頭道:「當然有考慮,但是那些獄司、法司都認爲,黃母這麼做,是可以視作對黃永利的一種懲罰,根據此案的條件來看,這是黃母唯一可以懲罰黃永利的手段。如果長輩無法懲罰不肖子孫,反而會影響到宗族的維繫。」
李展無言以對。
他到底是御史,人家那些法司、獄司都是非常專業的,不能光看繼承權,還得根據實際情況來看,這就是所爲的屈法循情。
樑棟又道:「當時若非張三突然跑出來,可能結果會完全不一樣。」
言下之意,我還是幫了忙,但是沒有辦法。
在當日下午,司錄司就給出判決,宅子直接判給劉吳氏,並且勒令黃永利將他母親接回自己家,負擔其母喪事,官府到時還會派官員前去監督。
同時告誡黃永利,如果不是考慮到你那兩個年幼的兒子,你還得負擔一定的刑事責任。
這判決下來,真是大快人心。
其實大多人都與許芷倩一樣,就是希望好人有好報,壞人得到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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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恩仇。
但他們並不知道,快意恩仇的結果,就一定是弱落強食,冤屈只會越多,而不會越少。
凡事都是有兩面的,只要走向極端,都是不可取的。
最好還是遵循儒家的中庸之道。
其實儒家的中庸之道,也否定了獨尊儒術的思想。
可見獨尊儒術只是政治需求,跟儒家思想半點關係都沒有。
傍晚時分。
「張三!」
許遵是急匆匆來到張家,找到張斐,問道:「官司不是贏了嗎?」
張斐點點頭:「是贏了呀!非常完美。」
許遵道:「那爲何倩兒悶悶不樂,還把自己關在房裡。」
張斐笑了笑,「也許她是被嚇到了。」
「嚇到了?」
許遵驚訝地看着張斐。
他女兒什麼性格,他可是清楚的很,就不可能
被嚇到。
張斐便將官司的過程告知許遵,又道:「之前芷倩去幫助那些窮人,或給錢糧,或教律法,這些幫助都是非常純粹的,是不會帶來負面作用。
故此芷倩也認爲,幫好人打官司也是如此,盡力而爲,無愧於心。但打官司並非這麼簡單,當時那劉大嬸就差點被人反告一狀,這與她之前想得不一樣。」
「原來如此。」
許遵稍稍鬆得一口氣,同時也是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有去看,那不得急死去,突然,他瞟了一眼張斐,「要說起來,這可都怪你。」
「怪我?」
張斐傻眼了。
許遵哼道:「要不你每次都能贏,她能這麼以爲嗎?」
張斐愣了愣,還真不知如何反駁,苦笑地直點頭:「怪我!怪我!」
許遵呵呵笑了笑,又道:「其實這樣也好,讓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張斐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對於許芷倩而言,這一樁官司可能會一直影響着她,也能說明她現在還不夠專業,她太強調善惡,而非是強調律法。
但是對張斐而言,這就是一樁官司,過去了就過去了,他如今還有許多事要忙。
翌日一早,張斐便出得門,準備去律師事務所,剛上得馬車,就見裡面坐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不是許芷倩是誰。
張斐雙目一睜,「你?」
「看到我很驚訝麼?」許芷倩輕哼道。
「有一點!」
張斐坐在許芷倩身邊,「哇你這麼快就想通了?」
許芷倩努了下小嘴:「這很難想通麼?」
「呵呵.不虧是我的女人。」
張斐輕輕將許芷倩摟了過來。
許芷倩嬌羞地白了張斐一眼,又語氣真摯道:「不過這回真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我可能就害了那劉大嬸。」
「就這?」張斐撇了下嘴,「毫無誠意。」
許芷倩昂首一瞪,「你還想怎樣?」
張斐嘿嘿道:「你說呢?」
許芷倩見這廝一臉壞笑,忙道:「我突然想起約了劉大嬸,你自個去吧。」
作勢起身欲逃。
還想逃?張斐一手摟住她那纖細腰肢,將她給拉了回來。
許芷倩嬌喘一聲,倒在張斐懷裡,立刻雙手抵住張斐的胸膛,滿面羞紅,打着商量道:「就就只准親一下。」
說到後面,是聲若蚊吟。
一下?買菜呢。
「三哥,許娘子,咱們到了。」
車外的李四喊道。
車內的張斐道:「芷倩約了劉大嬸,先去劉大嬸那裡吧。」
話音未落,車內的許芷倩就道:「別聽他的。」
就見許芷倩急急從裡面行出。
青梅道:「倩兒姐,你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生病了?」
「閉嘴!」
許芷倩叱喝一聲,急急下得馬車。
青梅被訓斥地一臉委屈。
過得片刻,李四見張斐遲遲未出,便又喊道:「三哥。」
「等會!」
「哦。」
又過得一會兒,張斐才從裡面行出,嘴裡嘀咕着:「早知如此,今兒就穿我的祖傳小內褲,太現形了,回家得讓文茵給我做些能夠隱藏實力的內褲。」
剛下得馬車,就聽到有人喊道:「許律師來了。」
「許律師!」
張斐擡頭看去,只見十多人衝着身前許芷倩跑來。他趕緊一手將許芷倩拉了回來,護
在其身前,「你們幹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身影閃現在他面前。
正是龍五。
張斐瞧了眼龍五,這速度是快,但想起上回這廝與那潑皮鬥得難解難分,就不太信任這廝。
李四、青梅也趕緊走了過來,護在身前。
一個老漢道:「俺們是來請許律師幫俺們爭訟的。」
張斐與許芷倩相視一眼。
他們立刻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當初曾在許家出現過這種情況。
沒有什麼比免費更吸引人。
張斐突然朝着店裡喊道:「徵文。徵文。」
「來了!」
只見邱徵文從裡面走了出來。
張斐又道:「你先帶他們去登記一下。」
邱徵文啊了一聲,很是爲難地看着張斐。 wWW •tt kan •C○
張斐道:「先問問情況。」
「是。」邱徵文立刻向那些人道:「各位,裡面請。裡面請。」
好不容易纔將那些人給請入店內。
而張斐則是與許芷倩往側門入得後堂。
「今兒一早,就有不少人在門口等着,是趕都趕不走,這要全接下來,咱們可就什麼也別幹了。」
範理抱怨道。
許芷倩問道:「他們是不是真有冤情?」
範理哎呦一聲:「許娘子,東京這麼多人,每天都會發生無數糾紛,就算有冤情,咱們也幫不了這麼多,關鍵你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沒錢給,還是不願給這錢,咱們到底是做買賣的,不是開善堂的.!」
要是以前,許芷倩可也不會在乎那麼多,能幫多少是多少,反正盡力而爲,這是她一貫的作風,但是經過昨日的教訓,她多少有些不安。
打官司是會有副作用的,不能光盡力而爲,還得量力而行。
她一個人是肯定搞不定的。
許芷倩不由得瞧向張斐。
張斐看向許芷倩,道:「芷倩,我覺得員外說得很有道理,這沒有章法的幫人,是難以長久的,也容易讓人渾水摸魚,而且我們的能力業有限,我們要儘量幫助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許芷倩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張斐沉吟片刻,道:「這可能還是需要與官府合作。」
許芷倩詫異道:「與官府合作?」
範理呵呵兩聲:「三郎,這你未免就異想天開了,要是官府願意幫助那些人,那也就輪不到咱們了。」
張斐道:「那可不一定。」
忽聽得院內有人笑道:「生意不錯啊!」
張斐擡頭一看,驚喜道:「司馬大學士。」
來者正是司馬光。
幾人立刻起身迎出去。
「司馬大學士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還望司馬大學士多多包涵。」範理是一臉諂媚道。
「老夫不過是順道來看看。」
司馬光擺擺手,他最不喜歡這一套,又向許芷倩道:「倩兒,恭喜你昨日贏得那場官司。」
許芷倩稍稍頷首,很是尷尬道:「倩兒昨日只是僥倖贏得,而且全憑張三幫忙。」
司馬光瞥了眼張斐,呵呵道:「那也不盡然,其實真正促使司錄司判劉吳氏贏得宅子,還是因爲你最後一番話啊。」
許芷倩羞赧道:「司馬叔父過獎了,倩兒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
司馬光呵呵道:「還得跟你夫君多多學習啊!」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我有一事想與你商量一下。」
「是嗎?」
司馬光道:「我也有
點是要與你談。」
「咱們屋裡說,請。」
來到堂內,範理就識趣了離開了。
司馬光坐下之後,問道:「你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張斐道:「我希望小店能夠爲官府提供法律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