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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威歸坐不久,葛懷敏和李知和便在一干士兵的簇擁之下來到樓頂,徐威故作釋然笑道:“兩位大人可算是到了,來來來,我給府尊大人引見引見。”
蘇錦和座上衆人都站起身來,便聽徐威道:“這位是咱們渭州都部署的都指揮使葛大人,這一位是皇上派來咱們涇原路的監軍李大人,兩位將軍,這一位便是咱們新上任的渭州知州蘇大人,三位大人親近親近吧。”
蘇錦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李知和微笑躬身回禮,葛懷敏隨便的一拱手,眼睛只隨便的瞟了瞟蘇錦便很無禮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抄起筷子便夾了一筷子菜往嘴裡塞。
衆人見葛懷敏無禮,都偷偷看着蘇錦的臉色,見蘇錦毫無慍怒之意,既鬆了口氣,又對蘇錦起了輕視之心,看來畢竟是個少年人,在葛懷敏這等老江湖面前還是氣勢不盛,面對葛懷敏的無視也只能唯唯諾諾了。
徐威忙道:“坐,都坐,兩位大人到來,人便齊了,咱們這就開動,這菜都快涼了,好在現在是盛夏時節,涼了些也自無妨。”
衆人紛紛道:“對對,涼了反倒好吃些……”
蘇錦不動聲色,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惱怒,這葛懷敏粗魯無禮,完全沒將自己放在眼裡,這筆賬先給他記上,但蘇錦其實更忌憚的不是葛懷敏這樣的人,越是粗魯無禮之輩,在蘇錦心中的分量便越低,對蘇錦而言這種人其實很容易對付,相反倒是徐威和那笑眯眯的監軍李大人才是勁敵,他們纔是壞水的發源地,且忍耐一番,再作計較。
衆人坐定,徐威端起酒杯畫了個圈笑道:“今日是咱們爲新任府尊大人接風洗塵,京城到此千里之遙,蘇大人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趕來赴任,今後咱們渭州城便有了做主之人,咱們共同舉杯歡迎蘇大人到來,日後府尊大人但有差遣,我等責無旁貸,定然緊隨大人左右造福渭州百姓,爲朝廷守衛邊陲重鎮,報效朝廷。”
李知和笑道:“說的好,爲蘇大人接風洗塵,來來,大家幹了。”
衆人一起舉杯,蘇錦也舉杯起身笑道:“承蒙諸位大人擡愛,讓本官有如沐春風賓至如回之感,本人初來渭州,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今後還需諸位多加指點協助,若有不當之處還需諸位不吝指出,乾了這杯酒咱們便是自己人了;徐通判說的對,咱們戮力同心共抗西賊報效朝廷。”
衆人連聲叫好,於是紛紛舉杯仰脖將杯中酒喝乾。
徐威拿了銀筷子殷勤的給蘇錦佈菜,一旁的倉司、提刑等官員也紛紛爲李知和和葛懷敏佈菜,葛懷敏自始至終埋頭大嚼,自顧自的斟酒喝酒,旁若無人。
蘇錦端起杯中酒笑眯眯的對葛懷敏道:“葛將軍好胃口啊,看來是軍務繁忙顧不上吃飯了,我來敬葛將軍一杯,路過秦州之時便聽韓使提及,葛將軍是渭州城的定海神針,數番打退西賊滋擾,力保渭州穩固如山,今後咱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啦,我來敬將軍一杯,咱們今後該多多親近纔是。”
葛懷敏噗的吐出一根雞骨頭,用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斜眼看着蘇錦道:“蘇大人,不是我老葛駁你的面子,我勸你還是趕緊打好鋪蓋回京去,聽說你是今年的狀元郎,去什麼地方爲官不好,偏偏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老葛說話直爽,就你這一副白面書生的摸樣,一陣西北風颳過來都能將你颳倒了,談何抵禦西賊報效朝廷,只怕是空談。”
衆人紛紛聚精會神的等着蘇錦的反應,就知道今天這個葛懷敏不會讓蘇錦好過,這個蘇錦倒是乖覺,首先便向葛懷敏敬酒,豈料老葛還是不領情,這幾句話不啻於打蘇錦的耳光了。
蘇錦微笑道:“葛將軍,照你之意我該怎麼生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方可在此立足了?相貌身材乃爹孃所有這本無可選擇,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報效朝廷之心,只要心意堅定,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的?”
葛懷敏哈哈笑道:“有意思,居然有人當面教訓我老葛,恕我出言粗鄙,你說的那些都是狗屁之言,什麼心意堅定之類的屁話寫在你科舉的試紙上倒還管用,糊弄糊弄朝廷的相公們拿個功名倒還湊合,放在這裡一文不值。在這裡西北風像是燒刀子,雞蛋大的雹子見天的往下砸,打起仗來吃的帶着沙土的飯粒,喝的是滿是泥沙的渾水,西賊的馬蹄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踏上你的腦袋,彎刀砍進骨頭的咔擦聲你聽過沒有?這樣的日子你能捱過三天,我老葛便算你有本事,光空談吹牛有個屁用。”
蘇錦將酒杯放下,冷笑道:“何以見得我便沒過過這樣的日子?”
葛懷敏瞪着蘇錦道:“吹牛皮誰都會,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蘇錦道:“賭什麼?”
葛懷敏道:“一看就知道你錦衣玉食慣了的,怕是拿刀子殺個雞都不敢,我若是跟你賭戰場上殺敵誰最多,那是欺負你;我西北有道美食,在汴梁城中的大小官兒也都愛吃,你肯定也吃過,不過今日我賭你不敢吃。”
蘇錦道:“笑話,既是人吃的美食,他人能吃,我爲何不能吃。”
葛懷敏也不答話,揮手朝廳閣外的士兵招呼道:“擡上來。”
兩名士兵擡着一個黑布矇住的大鐵籠子走了進來,擺在旁邊的一張石桌上。
另有兩人擡着一張桌子擺放在空地上,那桌子有點奇怪,中間有個碗口大的圓孔,桌面分爲兩半,似乎能夠開合。
葛懷敏看着蘇錦道:“蘇大人,你吃過猴兒腦子沒?”
蘇錦點頭道:“吃過,這是汴梁城中流行的一道美味。”
葛懷敏道“吃過就好,今日咱們就吃猴兒腦,我賭你不敢吃上一口,我老葛可沒爲難你蘇大人,平素行軍打仗遇到斷糧缺水之時我們什麼都吃,抓到了猴子和其他野味自然也是會吃掉,你若是敢吃這一口,我便算你蘇大人說的話不是放屁。”
蘇錦不知道葛懷敏爲何如此自信,猴兒腦自己自然是吃過的,京城中山珍海味吃過不少,這年頭也沒什麼野生動物保護的概念,再說山野之處猛獸大蟲多如牛毛,宰殺了兇猛的野獸不但不會受到責罰,官府反倒會給予賞錢,慢說是猴兒腦,虎鞭、豹尾、大蟒蛇肉蘇錦也在京城的宴席中吃過不少,憑什麼這葛懷敏這麼堅信自己不敢吃猴腦呢?
葛懷敏踏步上前,擼起袖子露出黑黝黝的胳膊,伸手將籠子上的黑布一把掀開,那鐵籠中果然裝了兩隻毛茸茸的猴子,兩隻猴兒摟抱在一起驚恐的眼神四下亂看,口中吱吱亂叫,似乎明白即將到來的命運。
“蘇大人,這兩隻猴子可是花了我手下兄弟一下午的時間在隴山上捉來的,本來還有隻母猴兒,我那幫兄弟嘴饞,在山上便給烤了,所以咱們只能吃這兩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猴兒了。”
蘇錦心頭打鼓,這兩隻小猴子看上去挺可憐的,難道葛懷敏竟然要當着自己的面宰殺猴兒取腦食用麼?
葛懷敏嘿嘿一笑,指着猴子對蘇錦道:“蘇大人在京城吃過猴兒腦,我猜你吃的用盤子裝上來的猴兒腦,用筷子夾起一簇在沸水中涮熟了,然後再蘸些蔥姜醋之類的調味入口,是麼?”
蘇錦點頭道:“正是。”
葛懷敏道:“那種吃法在咱們西北不流行,猴兒腦的美味被佐料味道蓋住,還吃個屁;今日咱們就按西北的吃法,讓蘇大人也知道什麼叫人間美味。”
蘇錦心中咯噔一下,好像知道了點什麼。
葛懷敏搓了搓手,打開籠門探手進去,一把掐住一隻小猴的脖子便往外拉,兩隻小猴子抱得緊緊的,驚恐的亂叫亂嚷,一隻爪子還緊緊攥住籠子的鐵條死活不鬆手。
葛懷敏用力往外拽,小猴子急了,齜牙在他黑瘦的大手上咬了一口,葛懷敏皮糙肉厚猴兒倒沒有咬破他的手,但些許的疼痛惹惱了葛懷敏,之間他鬆開手掌大罵連聲,蒲扇大的巴掌照着咬人的小猴子便一頓亂扇,打得那小猴子口鼻出血幾乎昏厥過去。
蘇錦心中大罵,這狗日的可真夠毒的,小猴兒長得就跟孩童一般,便看着那可憐樣子也絕下不了手去,轉頭看看座上衆人,所有人都面帶興奮之色伸着脖子笑眯眯的看,無一人有惻隱之意。
葛懷敏打了幾巴掌,見那小猴兒昏頭昏腦的抓不住鐵欄杆,於是一把抓住脖子拎了出來,口中笑道:“他孃的,小畜生還不願意,告訴你,今兒你們能進咱們蘇大人的肚子,那是你們前世修來的福氣,若不是蘇大人駕臨渭州,當咱們渭州的父母官兒,你們豈有這等榮幸。”
蘇錦差點便爆了粗口,這罪名倒是讓自己給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