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克愛上了一個出生於貴族家庭的女孩——那個女孩的名字又長又複雜,就像她那精心造型的及腰金髮,弗蘭克便賜名“金玫瑰”,原因很簡單,那個女孩就像是一朵金玫瑰一般美麗,而且那種美麗是一種“高貴的美”、“不容褻瀆的美”,弗蘭克迷戀上了那種美。
初次遇到她時,是弗蘭克跟隨赤蛇一起外出打獵的那一天——也就是半個月前。赤蛇射中了一隻小鹿柔弱的後腿,正當弗蘭克想要下令讓士兵將獵物割喉,並扔進馬車裡時,她出現了,騎着一匹優雅的小白馬。
“你知道你阻止的是赤原帝國的國王嗎?”弗蘭克的語氣頗爲和氣,他騎着高大的、披着鎖甲的戰馬居高臨下地看着女孩。
“鹿已經快消失了,獵人很多,豹子也很多!”女孩希望弗蘭克能夠放過那條小鹿,“請你不要殺了她。”
“豹子很多,你怎麼敢獨自來到這裡呢?”弗蘭克很是好奇。
“我的小白馬會保護我。”女孩驕傲地說道,並用手摸了摸小白馬的腦袋——根據這匹馬來看,這個女孩無疑在貴族之列。
“你叫什麼名字?”弗蘭克很欣賞女孩的勇氣,便很想認識一下。能被國王詢問姓名,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女孩說了一連串字母所拼成的奇怪名字,弗蘭克一時間說不出來,並且認爲自己不能再問第二遍,這樣會顯得自己很不認真,便笑道:“你有着一頭金髮,我叫你‘金玫瑰’怎麼樣?”
雖然聽起來像是徵求意見,但女孩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
“我們一起去救那隻小鹿怎麼樣?”弗蘭克提議道。
這也正是金玫瑰想要做的事。她很善良,也很單純,她以爲只比自己大一歲的國王弗蘭克同樣也是如此。
“你有着這麼長的名字,應該不是赤原帝國的本地人。”弗蘭克一邊胡亂地處理着小鹿的傷口,一遍問着沉默寡言的金玫瑰。
“對。不過我們家在諾林城已經很久了,諾林歌劇院就是我們家的產業。”金玫瑰笑了,白皙的臉上出現了兩個很深的酒窩,煞是好看。
弗蘭克點了點頭,他雖然知道有這樣的場所存在,但他從沒有去過,有更好的皇家歌劇院,何必要去那裡?但是既然金玫瑰是那裡的,弗蘭克暗自決定改天一定親自拜訪。
赤蛇以及士兵們的存在讓弗蘭克有些不自在,他下令要求他們離開。
“可是陛下……”赤蛇明顯有所顧慮。
“這是我的領土!雄獅在我面前也會俯首顫抖!”
金玫瑰暗自覺得好笑,但她還是被弗蘭克的氣勢與自信給震撼到了——如果連自信都沒有,如何能做一位君王?
不得不說,弗蘭克很喜歡與金玫瑰相處的時光,他們騎馬馳騁於原野,登上高山一起俯瞰方方正正的諾林城。金玫瑰這是第一次將整個諾林城盡收眼底,高聳的諾林塔、堅固的城牆、已經播種的農田……她第一次感覺,諾林城是如此的繁榮、如此的安全。
“那裡,就是我的王座所在的地方。”弗蘭克指向了遠處的諾林塔,隨後向金玫瑰一一介紹了每一片區域,繁榮喧鬧的鬧市區、安靜優雅的藝術區、骯髒混亂的貧民區等等等等,“這裡都是我的領土,整個諾林省、整個赤原帝國都是我的領土!”
“你會成爲一個好的國王。”金玫瑰微笑着說道,“你懷有憐憫之心,因爲你救了那隻小鹿。”
“我的憐憫不僅僅會給受傷的小鹿,還會給我真正的子民,膽敢傷害我的子民的人,不會有好的下場!”
金玫瑰讚許地點了點頭,“你雖然年齡還小,但你已經成長爲了一個‘巨人’。”
“‘巨人’也會疲倦,他需要一位王后能幫助他。”
“王后也得像你一樣強大。”金玫瑰久久注視着遠處的諾林塔——她曾經聽說過塔內的大殿有多麼得富麗堂皇;聽說過鋪在地上繡着地圖的巨大地毯有多麼得柔軟,踩上去就感覺像是踩了一塊剛出爐的軟麪包;聽說過每到月圓之夜,皎潔的月光從王座上方的圓窗打進大殿之內,就會變成夢幻般藍與綠交融的顏色。她聽說的遠不止這些,她很想去親眼看一看,但金玫瑰知道,這只是自己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我還有一個哥哥,但他估計已經死了。”弗蘭克講起了自己的故事,“在我兩歲的時候,六歲的弗雷就離開了赤原帝國。父親很喜歡弗雷,這在我後來的生活中我能感覺得到,他一直都在期望着弗雷能回來繼承赤原帝國的國王之位,因爲弗雷是第一繼承人。”
“只是因爲他要比你年長嗎?”金玫瑰問道。
“父親覺得我很懦弱,他的這種看法出現在我六歲那年。父親希望我能成爲一個騎士——一個驍勇無畏的騎士,將來能領導皇家騎士團,但我那時覺得做了騎士就不能再做國王,覺得父親已經鐵心把赤原帝國寄託在了生死不明的弗雷•迪恩身上,所以我就故意表現得很懦弱,無論如何也不去軍隊之中,自那以後,父親就很少和我說過話,也不再對我抱有任何的奢望,當然,也更加不可能把國王之位讓我繼承,一有空閒就登上諾林塔的最高層眺望當年弗雷離開的方向。四年後,也就是我十歲那年,他被謀殺了,而弗雷•迪恩依舊沒有回來,國不可一日無君,國王之位理所當然得擺在了我面前。”
弗蘭克本想再補充一句當時的他沒有任何的悲痛,甚至還很興奮王座唾手可得,但他沒有說出來。
“你沒有想過一定要找到謀殺你父親的兇手嗎?”
爲什麼要找?難道不應該謝謝那個人嗎?說不定是神幫助我得到王位。弗蘭克心想。
“我找過,但沒有結果。”
金玫瑰有些遺憾地點了點頭,“你心裡一定很難過,那畢竟是你的父親。”
“沒錯。”弗蘭克口是心非道。
“我小時候在父親面前的懦弱是僞裝出來的。”他再一次強調,“我不僅僅處理政事,也會上戰場。”弗蘭克向金玫瑰展示了一下自己肩甲以及胸甲上的劍痕。
“爲什麼這麼多?士兵們都不保護你嗎?而且好像沒有戰爭啊……”
“沒有戰爭,但會有強盜,我一個人足夠對付。”弗蘭克連忙給出了一個聽起來勉強合理的解釋,他可不想讓自己用刀在自己的盔甲上刻畫的事情敗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讓金玫瑰知道。
“你很勇敢。”金玫瑰再一次讚歎道,彷彿弗蘭克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我帶你去我的大殿去看一看。”弗蘭克將胳膊伸向了金玫瑰,“挽着我的臂膀。”他命令道。
金玫瑰淡淡一笑,有些不安,有些羞怯,她的心咚咚直跳。
舞會、晚宴、狩獵、賽馬,這半個月來,弗蘭克幾乎不理國事,全心全意投入到了金玫瑰的身上。從前的金玫瑰已經不見了,她開始喜歡皇家貴重而華麗的服飾,喜歡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喜歡皇家歌劇院上演的精美表演——和諾林歌劇院比起來,天壤之別。
“不妨將這些不用的金銀珠寶送給貧民。”金玫瑰提議,“讓他們知道,國王一直都眷顧着他的子民。”
弗蘭克照做了,吩咐赤蛇分發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一定要以“金玫瑰”的名義發放。
半個月,這樣的生活僅僅只維持了半個月。
這一天的黎明,渾身髒污的金玫瑰跪在斬首臺前。她的雙手被士兵結結實實地綁在了身後,雙膝早已經被尖石亂布的地面磨得鮮血淋淋。她已經無力再去哭泣,無力再去看一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冷漠的國王,她聽不見弗蘭克對自己宣判了什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罪。
一縷縷金髮垂在了她的眼前,她艱難地擡起眼皮,看到了高臺之下的人羣——有的還戴着自己曾經所贈送的首飾,那首飾因爲骯髒而沒有了光澤,宛如一文不值的垃圾。
一切都寂靜無聲,她顫抖着雙脣,最後看了一眼身邊死去的父母,閉上了已經再也流不出眼淚的眼睛。
斷開的金髮隨風慢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