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狼的烈酒:保護者

“來,慢一點,慢一點……”艾莉森抓着塔森的手腕,引導着塔森輕柔而緩慢地撫摸她的白馬米婭,但米婭依然一點都不給塔森面子,只要塔森的狼爪子快要碰到她時,她便騰空起前蹄噴着鼻息嘶叫着,似乎恨不得把塔森踹得遠遠的,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塔森有些無奈,他好言相勸米婭不聽,親自給米婭喂果子吃,她也高傲地不理不睬,塔森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米婭習慣自己的存在。

“比剛纔有進步,她允許你越來越靠近她了,給米婭一點時間。”艾莉森笑道,“她就是這樣,不喜歡陌生人摸她的,況且你現在的樣子……確實看起來很危險——我是說在她的眼裡。”

“還挺有脾氣的哈,食肉的想表示友好,食草的還不樂意了。”塔森笑了笑,“會不會我恢復成人類形態,她又不認識我了啊。”

艾莉森微微皺了下她那細長的眉毛,但嘴角依然掛着淡淡的笑意:“至於你本來的樣子,就算是米婭又變得不認識你,但最起碼接近她會比現在要容易得多。對了,你沒有馬嗎?”

“我不騎馬的,趕路的時候我會化作完全體形態,就像現在這樣。”

“不擔心被人發現嗎?”艾莉森問道。

“在那時候,我選擇的是從森林、山川這些隱蔽的地方通過,一般沒有人的,就算是被人看到,那也是距離很遠的地方,可能以爲我只是一匹體格很大的狼而已——即使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最起碼應該不會想到是個狼人,找獵師來追殺我。”

塔森又將艾莉森給的藍色小漿果遞到了米婭的嘴邊。這種藍色小漿果盛產於冬季,由於它有着冰藍色的果皮,所以人們都喜歡直接稱其爲“冰藍果”,這在水果稀缺的季節很是受人們的歡迎。

“塔森,你真的……想好了嗎?”艾莉森的表情忽然有些複雜起來,“如果你那樣做的話,會繞行很長的距離。”

“那一點距離沒事的。”塔森笑了笑,“只要化身爲完全體形態,我就會跑得很快了。”

“但是這很麻煩你,我只不過是幫你處理了下傷口而已……”

“你不會是反感我一個狼人來保護你吧?”塔森笑着問道,“你纔出鷹風城,低估了一路上的危險,而且這裡距離落辰城很遠,可不是很快就可以到的。”

“我當然不會反感狼人!”艾莉森很肯定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謝謝你,塔森。”

“別客氣。”塔森將拿着果子的手又縮了回去,“話說回來,你要去落辰城的事情,你的家人知道嗎?比如說你的父母?”

“母親知道,而父親永遠不會知道了。”艾莉森停頓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情要不要說出來,但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母親說在我即將出生的時候,父親在酒後失去了理智,拽下了掛在城牆上的伊琳家族的老鷹豎旗,並扔在地上使勁用腳踩,母親清楚,我的父親一直以來都對伊琳家族懷恨在心,起因就是一位伊琳家族的貴族曾嘲笑父親這種‘普通貴族’,但母親沒想到在那一天父親的這種‘恨意’會當街爆發出來,她極力勸說,但根本沒有用,甚至成了火上澆油,周圍的人都只是冷漠地看熱鬧,結果人越聚越多,父親的舉動被鷹風士兵發現後,當場帶走被關押進了地牢,沒過幾天,詹姆就下令處死他了。父親那樣做無疑是和伊琳家族作對,而詹姆是不允許有人這麼放肆無禮的。”艾莉森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而塔森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纔好,只是輕聲說道:

“我很遺憾……”

“謝謝你,塔森,但沒必要。我的母親說,她並不喜歡父親,她覺得她的婚姻就是一個悲劇。”艾莉森搖了搖頭,“父親在他生前和母親一起做着珠寶生意,賺到了錢後母親也有了懷孕的跡象。母親本以爲將來會有很好的生活,但父親很讓人失望,他開始變得嗜酒成性,而且他的酒品並不好,甚至經常在醉酒後對母親拳打腳踢,也就在母親生產前幾個月,他才稍稍地收斂了一些,但酒依然還是照喝不誤,結果在那天做出了讓他被處死的事情。母親後來對我坦言,其實她曾想過離開我父親,但爲了生下我,讓我在出生後有富足的生活,她一直都是默默忍受着。所以,我從小就對武器感興趣,我想要保護母親,落辰城是我學習劍術最好的地方,而且我曾經的老師就在那裡,我要去拜訪他。這次,母親雖然一開始不同意,但她沒辦法奈何得了我。她還說要僱請僱傭兵作爲我的陪同,但是……僱傭兵,可不是那些視榮耀爲生命的騎士,他們當中什麼人都有,我說服母親自己的劍術足以保護自己,並揮舞了一番,這才讓母親放我離開鷹風城——母親看不懂劍術,只有我知道,我的每一次揮動在內行的人眼裡,無異於跳舞。”

“從小就喜歡劍術的女孩不多。”

“可能聽起來很奇怪,在我小的時候,就沒有一個女孩子的樣子,別的女孩都在學習紡織的時候,而我已經拿起弓箭了,即使到現在箭術依然還是一團糟。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劍,尤其是拿着輕便順手的——在比武對拼時,我見過有人逞強拿着那種平時只能背在身後的巨劍,看着很威風、有很強的攻擊性,但那個逞強的人還沒揮動幾下就沒有力氣了,只能一敗塗地。”艾莉森說到這裡,她略微地笑了笑,似乎一談起這個話題她便有說不完的話,“而我的母親則一直反對我,說我不務正業,只要發現我把一把劍帶回了家,她就會立即收走,直到我十九歲,也就是今年,母親才能勉強容忍我有一把對她來說看起來不是很嚇人的劍。”

伴隨着一陣刀劍出鞘清脆的金屬摩擦聲,艾莉森抽出鋼劍,展示給塔森看。這把鋼劍相比普通的要更窄了一些,可能這就是艾莉森的母親覺得它“不嚇人”的緣由,但它做工着實精細,劍面光滑而明亮,劍柄由像是鱷魚皮的東西包裹着,看着絕對不是粗製濫造的東西。除去劍面邊緣處雕刻的花紋,塔森能看到鋼劍的表面上縱列刻着幾個字母,他低聲念着組合起來的意思——

“狼影……”

“沒錯,狼影。那天晚上,那個狼人就像是一團黑影,我在月光下只能看到他身體的輪廓。”

塔森似乎想到了什麼。黑夜、圓月、叫喊、哭泣,一個女孩蜷縮在一棵枯樹下,在月色中看着自己。自己低聲對那個女孩說:“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怎麼了?”艾莉森注意到塔森的注意力似乎有點不集中,“我在請鐵匠鑄這把劍的時候,我讓他把這個名字刻在上面。”

“沒事……沒事……”塔森連忙應道,他還回想着剛剛腦海中出現的畫面,“你還記得那個狼人對你說過什麼話嗎?或者,你還記不記得你遇見那個狼人的地方?”

“我……不清楚那裡是什麼地方,那個狼人好像也沒有說話……怎麼了?”

“沒什麼。”塔森笑道,他試着伸出爪子接近米婭的身體,而這一次,米婭直到塔森碰到了她的毛髮,她也沒有反抗。

“成功了!”艾莉森興奮地大喊,連忙拍着馬身以示表揚,“我就說吧,米婭總會接受你的。”

塔森“嘿嘿”地笑着,學着艾莉森的樣子撫摸着米婭去薄紗般柔順的毛髮,讚歎道:“這馬真的很漂亮。”

“我也覺得。”艾莉森很高興,“這匹馬是我母親送給我的,那時候的米婭還是匹小馬駒,我就一點一點把她餵養大,現在已經長到這麼大了。”

“她肯定很依賴你。”塔森笑道,“我也喜歡馬,但不騎馬。”

“可能所有的狼人都是這樣。”艾莉森笑答。

“在陪你去落辰城的這段路上,我就不會再用完全體形態趕路了,畢竟你騎着馬就很不方便走我經常走的路,同時我也不方便以那種形態出現在你所走的道路上。所以我也就是以我本來的人類形態保護你。”

艾莉森想再次謝絕塔森的好意,但她並沒有說出來。只是因爲她突然想到了書中這樣一段話——“狼人是勇猛無畏的戰士,同時又是重情重義的友人。人們總說他們兇殘又無情,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只是對待他們眼中的敵人才是如此。如果你幫助了一個狼人,那個狼人肯定會對你心懷感激,如果狼人想要報恩,那麼你要儘可能不要拒絕——相信我,如果你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拒絕,那個狼人必定會很難過。至少,我所遇見的狼人都是如此。”

“我要回鷹風城一趟。”艾莉森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些什麼,她一邊說一邊解開了米婭的馬繮繩,騎上了馬背。她的整個動作很迅速,就像是有着一些要緊的事情,而這讓塔森充滿了疑慮,不解地望着艾莉森——剛說了一起同行的事情,艾莉森就做出了這麼大的反應。

“你放心,我沒有躲你的意思。”艾莉森解釋道,“我有事情要處理……”

“那我……在這裡等你啊。”塔森退後了兩步,沒有再多說一些什麼,也沒有再去過問究竟是什麼事情。

艾莉森衝着塔森點了點頭,隨後騎馬轉身離去,朝着鷹風城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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