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入知辨居,一念表面雖然沒有什麼異常,可心裡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畢竟當今世上只有三個地方是他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願涉足的,而知辨居其實就是其中之一!
說起原因,其一是來到這裡他就不得不去回憶起自己內心裡最不願想起的事情。另一個原因,就是多年來令他非常懊惱的,當年因爲一時的絕望以致放浪形骸,惹上了一件自己當時萬萬預料不到的麻煩!
那是大約十年前,一念頭一次來到知辨居,希望可以設法彌補自己一時衝動犯下的巨大過錯。當然雖然並未得到滿意的結果,但和知不曉相處的一個多月裡,雖然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吐露了很多非本心所願的隱秘,但一來也算是發泄了心中的煩悶,另一方面知不曉的死氣白咧雖難產,倒也着實有趣。
另外,知不曉原配早死,只留下一個獨生愛女,平素從不與外人相見,更加嬌寵無比。而在那一個月的相處中,知不曉也對一念頗爲關照,並且也並未對他避嫌愛女。
只是兩個人都沒想到,當時只有十四歲的小姑娘,竟然對一念極爲癡迷。而當時一念也並未真往心裡去,只敷衍說她如果到了二十歲還依舊不改初衷,自己就答應娶她。
本來那只是一時戲言,連知不曉都沒當回事。可沒想到小姑娘竟牢牢記在心裡。直到二十歲那年,本以爲夙願得償,可卻苦等不着心愛的人來兌現承諾迎娶自己。於是小姑娘竟不惜甘冒家門第一禁條,偷偷跑了出去。
知辨居的傳人被規定絕對不可以離開思遊峽範圍內,這也是爲了防止門人外出會不慎被心存不良之人利用。而知不曉爲了愛女當時也顧不上家規了,終於在一念處與之好歹哄騙了女兒回家。而那之後,一念也再爲來過知辨居一次。
此時此刻,諸人才一走出萬花叢中的迴廊,就看到一個身穿淡粉薄裙,及腰長髮瀑布盤垂直下來的絕色女子,擋在諸人面前一臉愛恨交織的緊緊盯在一念臉上!
知辨居自來始終一脈相傳,而且本身也人丁不旺。知不曉更因何愛妻情深意重,從未有過續娶傳子的念頭。所以他心裡一直盼着愛女可以找個好歸宿,並且希望她可以一生順意,便取了“如意”這個名字。
論及本心,在知不曉來說如果可以,一念做自己的女婿也絕對是求之不得的。但他明白自己可以爲女兒做任何事,但總不能也同樣要求天下任何人對女兒千依百順!
因此一開始聽說一念來了,知不曉本想設法騙女兒到別處暫時避開。卻沒想到女兒竟然意外聽到了消息,並搶先一步趕來截住了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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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如意,一念頓感頭疼,但此時卻必然不能就這麼打道回府。
眼見知不曉遠處匆忙跑來,一念忙不着痕跡,但其實已經非常明顯的順手拉過花清風擋在自己和如意之間,徑自跑向知不曉。
“多年不見,知先生一向可好?”
知不曉此時看着他也不禁又煩惱,又尷尬,只能勉強擠出笑容客套!
可才說了句“纔好”,如意已經大步走過來從後面一把抓住一念,滿臉幽怨的看着說:“天下間薄情寡義的男人我也聽說過不少了,可你這樣見了面居然還可以視而不見的狠心人,我還當真是聞所未聞呢!”
看到四個同伴皆滿臉驚奇,一念更是極其尷尬!
“那個……如意啊!我這次來,是有正經事請教知先生的,你……”
“你的正經事裡不包括對我的承諾嗎?”
眼見一念受窘,知不曉也不願女兒在人前難堪,當即搶先柔聲勸說:“如意!這樣啊,你看咱家來客人了,你先回去。有什麼事讓爹和一念商量一下,咱們之後再說,好吧……”
眼見心上人對自己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如意心裡充滿了悲苦,眼淚早已止不住往下流,急盼有個地方可以痛快的發泄一下。
眼看女兒悲痛的跑遠,知不曉心裡苦澀,一拳打在一念胸前頗爲埋怨:“混小子!你怎麼還敢來,是閒我這老頭日子太清閒啦?”
“哎!要不是不得已,你當我愛來你這鬼地方?今天我們一起來,可是真有正經事求你的!”
“我呸!你還敢說這種話話?害的我閨女爲了你要死要活那麼多年,你小子就一點都不往心裡去,真白費我一直對你那麼好!”
一念聽了聳聳肩冷哼聲:“你少來!當年本來就是你攛掇我哄哄如意而已,要是早知道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會那麼認真,你打死我也不聽你的!再說了,你對我好計算不假,可也不是白好的,你自己不知道……?”
四雙眼睛就看着這一老一小彼此怒目而視,心裡也明白了個大概!不過汪含梅和萬秋還罷了,花清風和常樂天曾經是見過知不曉的。在他們心裡這老人家一向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萬萬想不到居然也會有如此不顧風度的一面。
不過細細想來,一念涉足江湖這十年來,江湖上對他的傳聞,除了莫測高深的武功,以及神秘的來歷,就是他明目張膽的紅顏知己遍天下了,甚至據說連邪派中也不乏對他非常傾慕的著名美女。
作爲和他相交多年的四個朋友,當然清楚他的確是名不虛傳!但是紅顏知己遍天下是絕對絲毫沒假,至於武功上,和人交手一念從來都是不分勝敗的結果。所以唯有這出身來歷,是連他四人直到如今都非常好奇的。
好歹有旁人在場,知不曉也自感不好意思繼續爲了女兒和一念胡扯,當下便稍稍整理思緒,請幾人回到了家中。
聽一念說了此行的目的,知不曉捻鬚沉吟半晌:“這件事老夫恐怕還要尋思尋思,反正也不急於一時,各位不妨就先在我知辨居稍事休息可好?”
一念聽了微微皺眉,他可是一刻都不願意在這多留的。但還沒等他說什麼,花清風已恭敬拱手:“多謝知先生,我等便不揣冒昧了!”
看了他一眼,一念心思轉動,便也不再多說。
而事實也如一念所想,當晚在知辨居的典閣中,知不曉私下請他來到,告訴他:相比人世間比比皆是的“奇聞異事”,他對一念本身的秘密更感興趣!
“哎!我就知道會這樣,想知道什麼就問吧!不過我還是那句老話,只能問關於我自己的事,不可以涉及我的家人。”
知不曉聽了捻鬚微笑:“放心!對於你爹、娘,三姑六婆之類的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你也不能怪我,畢竟當今世上,甚至前後百年恐怕也不會出現第二個你這樣的人了,所以我也難免好奇嘛!那麼,想想咱們上次說到哪了……?”
一念冷冷看着他,心知他是故意引自己開口,那樣就能順藤摸瓜,套出更多自己不願意說的。
而知不曉眼見自己的老辦法顯然是不管用了,當下乾咳兩聲自己說:“嗯對了!那麼……你本來是如此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可爲什麼會對第一次見到的人就深信不疑了呢……?”
一念也並未忘記上一次兩人談到的節點,此時彷彿回想起了曾經,臉上顯出了也許是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那種落寞和憧憬!
“首先,當時的我並談不到多小心謹慎!而且,就像你們知辨居的後人一樣,經過繼承發現了祖先的所作所爲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我也是一樣,從小到大,我所學的武功、法術都是世間最玄妙,最頂尖的。同時我也是在一個最正氣凜然,最大公無私的環境中長大的。也正因爲這樣,當我發現這個世界和我所聽到的完全不同,我幾乎徹底迷惘了。偏偏恰巧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他們,而他們似乎也解開了我所無法理解的一切疑惑,並且讓我對自己的一生,對從小到大師門教導我的一切幾乎一下子徹底被否定了。就像師門告訴我人應該捨己爲人,但我所見到的卻都是爲了自己的蠅頭小利,不惜傷害任何無辜的人。那時候我從小到大的一切信仰和觀念頃刻坍塌,我的世界也變得漆黑一片!”
知不曉靜靜的聽着,心裡也不由得極其黯然!
“是啊!一旦根植心底的意念被動搖,對個人而言,那的確是非常大的打擊,因爲那無疑證明了你從始至終都只是活在錯誤裡,甚至會讓你懷疑自己本身就是個錯誤的人……”
一陣幽幽嘆息後,知不曉又問:“那你有沒有後悔過?”
“沒有!我對自己所做的每件事從來都不後悔!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實如此,現實不如我所知又如何?那並不代表我必須去改變什麼,就算我不再遵從師門教會去救助世人,那也不代表我可以傷害他們!所以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我又爲什麼要爲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事去後悔呢……?”
知不曉聽了他的話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也就明白其中的含義!
一老一少相對良久,發生過但並未宣之於衆的勢必不爲人所知,但往往那些事裡所包含的意思,卻可以在一個眼神中告示彼此。可與其說是人心的複雜難測,不如說現實能教會人的,遠比人們可以想象到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