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很清楚目前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必然在英雄會,以及其他敵對勢力的嚴密監視之下,但也正因此,他做事反而更可以放開手腳。
曾經的五大神狩已經不復存在,只有一個常樂天還對他不離不棄!但這個世界終究是充滿可悲的,離你越近的人,勢必越容易因爲你受到傷害!
邊關戰情緊急,城池被圍近月,士兵和百姓飢寒交迫。但爲保內陸,朝廷還是盡全力湊齊了一批糧草送往邊城。但沒人能想到,這批軍糧在運送途中忽然被付之一炬。而江湖傳聞,火燒軍糧的就正是常樂天!
但他爲什麼這樣做?沒有人想到應該問一問這位聞名天下的“俠盜”到底爲什麼這樣做?也沒有人去想一想他究竟有沒有本事做到?因爲,常樂天失蹤了!或者說,他並未站出來對此事做過任何解釋。
當然,朝廷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堂堂盜聖,又豈是官府差役能奈何得了的?
英雄會無可推卸的接受了任務,但卻極爲遲疑!要找常樂天毫無疑問必須先找到一念!而找一念可以說非常容易,但問題是誰去?
雲封霧鎖的叢山峻嶺上,一念已經到此有半個時辰了。不用看也可以感覺到,一里山路內此時至少有不下百名眼線。直到一縷若有似無的煌煌之氣出現,雖不明顯,但卻輕而易舉的壓倒了上百條氣脈!
楊建傑本心是真不願意走這一趟,但他也實在沒辦法!森然盯着一念的背影,楊建傑已經記不起自己上一次如此刻這般生氣已經是什麼時候了!
“我真想不到,沉幽一生光明磊落,竟然會教出你這麼個亡命徒一般的弟子!”
微微一笑,一念轉過頭,滿臉得意:“你有資格說我?”
“只是爲了逼我出來,你竟然不惜眼睜睜看着數萬軍民置身水深火熱之中。你知不知道?邊城如果被破,夷狄便可長驅直入,江山旦夕將亡啊!”
“哈…………”
一陣痛快之極的長笑,一念輕輕眨了眨眼問:“好玩嗎?眼睜睜看着自己唾手可得的江山朝不保夕,是不是心裡很不是滋味呢?”
楊建傑聽了緊皺眉頭:“這江山何嘗是我楊建傑的?”
“難道你不是早已將天下視爲囊中之物?”
楊建傑此時恨得是滿腔怒火,可面對一念卻又是怎麼都發泄不出。
“楊建傑,你有野心,但卻絕不愚蠢!你想坐擁天下,但要的卻是個太平盛世。就像你雖然放棄了得道成仙,但那只是因爲不願意受到成仙后的諸多約束,可絕不是你淡薄名利,更加不是你心懷蒼生甘願捨棄自己!現在論修爲我打不過你,論勢力你大概從來都沒把我放在眼裡。所以我又能怎麼辦呢?如今朝廷是窮的底掉,又無兵可用。可英雄會倒是會衆十萬,金銀無數。若要保住這江山,你不下點血本是無論如何不成了。可就算你多不甘心,也不會捨得這麼殺了我。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有句古話確實道出了古往今來世上大多數人的處境,那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一念也好,楊建傑也罷!他們對自己所做的一切無論如何認爲,都必然會造成許多“別人”的犧牲。
就如一念所說,修爲、勢力自己都遠不如對手,靜靜謀劃難道又能期盼到上天多少保佑?所以繼續下去,即使自己一時不會受到魔神的吞噬,也無力阻止楊建傑奪取天下。
而楊建傑也的確並不是個簡單的野心家,他夢想的天下事太平盛世,絕非刀光劍影,冤魂漫天。
所以一念偏偏攪亂天下,讓他不得不爲自己的夢想多付出一些代價。
當今朝廷萎靡已久,府庫空虛,兵力缺乏,邊城的軍糧本來已經是最後一線生機,如今更加已經是雀鼠流亡。
其實從很久之前,皇宮乃至朝廷上所有人的生活,就已經完全是靠英雄會不着痕跡的暗中維繫。
一念暗中瞭解清楚現狀,即便不忍,但還是選擇破釜沉舟,將變成數萬軍民望眼欲穿的最後一線生機斬斷。而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爲了讓楊建傑不得不爲其所欲江山慷慨解囊,況且那一切反正就都是被他私下吞沒的蒼生血汗!
楊建傑自然明白他的這番用意,也知道消耗自己的實力還是其次,一念更重要的目的是牽制自己的視線,拖延時間。
“區區夷狄我楊建傑豈會放在眼裡?不過,我爲了解邊城危機,恐怕是要好一陣子顧不上你了。可你能不能告訴我,好不容易掙到的這點時間,你究竟打算幹什麼?”
“瓦解英雄會,提升功力打敗你,重整江山,復立明君,讓全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楊建傑聽得一陣目瞪口呆!一念看着他,忽然撲哧一笑:“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開玩笑啦!我哪有你那麼愛做夢……?”
楊建傑此時心裡的確感到十分忐忑,根本摸不清一念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其實,我一向還是很欣賞你的。說實話,我和沉幽相識也數百年了,他唯一讓我羨慕的,就是收了你這個好徒弟!但可惜!他至今還是死守着早已腐爛的無稽美夢,也辜負了你這樣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天才。但若是你我可以聯手,何愁不能創造一個空前盛世,從而流芳千古?”
“哈哈……!說的真好聽,但可惜了!相比什麼空前盛世,我更有興趣和你繼續玩下去。”
楊建傑聽了臉色一沉:“江山百姓,豈只是你一時趣味?如此褻瀆,你自幼熟習道理就是如此嗎?”
一念看着他滿臉的義正辭嚴,嚴肅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對!只不過呢,道理我雖然學了不少,可一向是左耳進,右耳出,壓根沒記下什麼。現在的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跟你鬥到底。你越是貪圖江山,我就越要搗亂。殺了我,妖異界必定馬上大舉進攻。可不殺我,你就休想有一日安生。楊建傑,別怪我!歸根結底,朝廷的腐朽,妖異的橫行,難道不都是你爲自己的私心造成的?而我,說到底不過是稍微利用了一下已成的局面而已!哈哈……”
呆愣的看着一念在山路上漸漸模糊的身影,楊建傑此時心裡實在是百味陳雜!
平心而論,在此之前他並未真正把任何一個對立者當做敵手,當然也包括一念!
沉幽仙人的修爲確實深厚,至少不會低於自己,但其慈善仁厚,絕不會枉顧天下生靈。可也正因此,一旦與之相鬥,即使反對自己的人也會因爲他的大公無私以之爲敵,最終受益的仍舊是自己!
不可否認,一念的出現終歸是自己全盤計劃中一個意外的變數。無憂少仙龍清一,的確是個令人羨豔的高徒。可無論如何,楊建傑五百多年的修爲也不會對他感到畏懼!
直到十年前,任何事都不如一念竟然可以打破天柱劍封印更不可思議!那時楊建傑就明白,一念絕不僅僅是個仙界偶然遇到的天才而已!
那最初幾年中楊建傑以閉關爲名,暗中足跡遍天下,就是想找到始終沒見蹤影的魔神,但終究一無所獲。
漸漸地,他終於也想到一念能打破天柱劍封印的原因至少有哪些可能!所以他了解到一念是自己實現夢想的關鍵,但如果真的要發揮他的實力卻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於是,他暗中打探九天神器的下落,並先後知道了鳳鳴琴和聚神寶鼎的下落,但卻暗中唆使邪派中人去奪取。因爲即使神器到了自己手中也無法馬上使用,而放在邪派手中,一可令他們成爲自己日後的墊腳石,二來也可以爲自己日後討伐邪派預留藉口。
而當他第一次真正親手觸及神器,也就是搶到了天都派的擎天傘之後,發現自己無法解開神器封印。再加上邪派也的確始終不曾真正使用過那兩件神器,楊建傑當即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關鍵所在。
可即便如此,楊建傑仍舊認爲一切還在自己掌握之中,所有人都還是隻能被自己牽着鼻子走!
但他萬萬想不到,一念不是沉幽仙人,他不會爲了空洞的“信念”去堅守什麼用處也沒有的正義口號!雖然也不至於像妖異界可以大肆屠殺,但更具針對性的攻擊讓楊建傑更加難以招架。
楊建傑的意外說到底,關鍵在於他生命雖然長,卻並未見過一念這種完全無法捉摸的對手。
可從某種角度講,他和沉幽仙人也不無共同之處,至少他們的夢想都是天下太平,人們臉上可以永遠掛着笑容!
只不過,沉幽仙人想要的天下太平是自然而然的演化,人人都可以通過教導相敬相安,從而得到普世的喜悅!
可楊建傑絕不相信那種幻想,所以他要自己去締造最終其實只能是“寂寥”的太平,至少他可以從中找到自己所認可的笑容。
而前者所願雖然未必普世,更加不會成爲現實,可古今也未見得少有。
但後者所欲,雖然不屑前者,恐怕連他自己也並沒真正深思過是否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