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檢查了鄭安國帶回來的佩刀,一念證實了心裡的猜想。
如他所料,那道士的修爲並不深,估計只是不知從哪學會了些煉丹術。而且可以證實其只是凡人,因爲此時刀上被種下的咒術並非妖異法術。
本來一念在刀上所下的封印只是清楚了殺戮所造成的煞氣,看上去似乎是刀身本身的霸氣突然消失,彷彿真是因爲沾染了過多的怨煞之氣。
他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判斷那道士的來歷,而此時佩刀上被下的咒術證明那道士確實想讓鄭安國死,可是也只是虛耗人體元氣的普通暗咒。所以那道士縱然是被什麼人利用,無論來歷如何,來頭必然不會很大!
“這幾天你先別進宮了,找人幫你請假!”
鄭安國此時心裡也是疑慮重重,急於問個明白。可一念搶先打消了他的想法:“聽我的可以保你平安,否則我馬上走人,等你死了我自會來帶着小荷和桐兒脫離險地。”
鄭安國雖然心裡有氣,可龍清荷及時拉住他:“若真有妖異作祟豈是你能對付的?還是聽哥的話好了……”
鄭安國也明白這件事自己已經無能爲力,可心裡也只能強忍不快。畢竟正如他固執的堅定忠君愛國之心一樣,世俗長幼的分界他也絕不會去觸碰!所以如果僅僅只是關係自己,無論如何鄭安國都絕不會和內兄起任何爭執。
而說到底,區區一個歹毒道士當然不會讓一念放在眼裡。只是一來他確實極端厭惡朝廷官場,如果不是關係到妹妹一家人,他纔不在乎皇帝死活。
二來既然已經確定了那道士只是凡人,就更能證明錢立鬆的確絲毫不在乎皇帝的狗命,那麼他進宮又是爲了什麼?難道只是爲了避免和朝廷發生嫌隙?這不可能!
雖然一念和英雄會從無往來,但碰面只是遲早而已!所以此前雖然不排斥多些瞭解,但最好還是不要有什麼直接瓜葛最好!
所以讓鄭安國裝病,一方面可以麻痹那道士令他以爲自己的陰謀得逞了。可錢立鬆是心知肚明的,聽說了此事必然會想要弄個明白。
更重要的一點,那道士雖然本事一般,可既然敢對皇帝有所圖謀,就必然不會對英雄會一無所知。而他敢在錢立鬆面前如此無所顧忌的肆意妄爲,想必其中也必然有不爲人知的內情!
此事如果把整件事聯繫起來,大膽的猜測一下。就是很有可能邪派已經開始滲透宮苑,而身爲正派領袖的英雄會卻對此置若罔聞,如果是這樣就等於他們彼此之間已經有了說不清的勾結。
一念這次調查江湖高手意外死亡的案件已經有不少線索指明和邪派,甚至妖異界有關,現在又發現其觸角伸向了帝都,並且還正在於英雄會和平共處,這必然會讓一念加倍警覺,但更加要慎重對待!
不過,無論如何對鄭安國來說能有如此難得的機會可以多陪陪妻兒也是不錯的。但龍清荷心裡除了爲丈夫擔憂,更覺得對自己這個親哥哥越來越看不懂了!
“哥!我記得小時候每次我問爹孃你究竟去了哪,他們都只告訴我你有幸拜了一位世外高人爲師,終有一天你也會得道成仙。可我覺得奇怪!既然能教你成仙,你師父應該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仙人。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成了什麼神狩?”
一念看了妹妹一眼,心裡暗暗嘆息!
“鬼丫頭,想套我話,你那點小心思不嫌太早了麼?”
龍清荷心知瞞不了哥哥,當即嫣然一笑,輕輕摟着他胳膊閉上雙眼把頭靠在他肩頭。
“哥!我真的好懷念小時候你帶着我在天上飛,想去哪眨眼就到了,好像做夢一樣!那時候我常常想,有這樣的哥哥真的太好了!可當我漸漸長大,卻越來越覺得這一點都不好!”
“哦?爲什麼?”
“因爲如果你做了神仙,這世上的一切就都會捨棄掉。也許你會很逍遙自在,但對我來說就等於永遠失去了你。也許是我自私,可與其那樣,我寧願你只是個普通人。哪怕只和爹一樣,只做個鄉下郎中,至少我還可以常常見到你!”
聽着妹妹的真情流露,一念心裡也不免頗多感觸!他還記得,初入師門時師父就曾告誡,修仙練道首要就是摒棄塵世一切有形!因爲塵世一切終究會有盡頭,生生死死輪迴更替,沉迷其中必然只能永世墮落。
那時候一念並不真正能理解這些話的意思,可一天天長大,師父准許他回家探親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也越來越短,而他也終於開始明白。
所謂“塵世一切”,即包含本身生命,也包括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牽連。
而修仙即是超越有形世界,就意味着與父母,親人之間的斷絕。
可他雖然明白了,但竟然還天真的以爲如果自己可以成仙,也許親人也都可以得到好處。不是有句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
可是,現實完全和想象不同。師門立足仙界至尊地位,正道仙凡無不敬仰!自己飽受尊榮的同時,也已經被既定的戒規緊緊束縛。
“忘我”容易做到,但那並不代表就可以忘掉一切與生俱來的天性!責任如果是不可拋棄的,那情愛爲什麼就可以?同樣是人倫天性,自己爲什麼就非要爲了所謂的對別人的責任捨棄自己所願?
更何況,自己被迫走上這條不歸路已經不知埋葬了多少人。他們哪一個不是道心堅定?謹守戒規?可是,一切可曾有過絲毫期望中的好轉?
憑什麼自己就必須心甘情願的去走上別人指定的那條必定會失敗的道路?
憑什麼自己要爲了所有根本不值得憐憫的人放棄自己的一切?
如果曾經是因爲自己年幼,還無法體會。那麼今天自己早已真正感到後悔莫及了。爲了所謂正義,自己被迫失去了父母關愛,兄妹親情,失去了摯友和摯愛!
造成這一切的,正就是那些成天滿口仁義道德的上仙英雄們!爲什麼自己必須犧牲?
爲什麼從不被人憐憫的自己非要去憐憫天下?
爲什麼自己非要去堅守這天地間從沒有真正存在過的狗屁正義?
剎那間,那張美豔絕倫,卻令一念痛不欲生的容顏再現心頭!
其實一切都不由自己選擇,讓自己犧牲的人們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是否願意,他們的意識中對自己只有強迫和掠奪!
自己還活着,只不過是爲了承擔痛苦去贖罪!可說到底,這一切又該怪誰?
難道不是自己的天真竟然認爲師父真的會愛護自己?
難道不是自己的懦弱沒能保護心愛的人?
直到失去一切才知道悔恨,痛苦,自己不是活該嗎?
看着哥哥臉上表情陰影不定,而自己的心上只感到一陣陣莫名的刺痛!龍清荷幾乎是無意識的淌下了酸楚的淚水!
“小荷,你怎麼哭了……?放心!有哥在,你們一家不會有事的……”
一念從自己的回憶中醒來的時候,只看到了滿臉淚水的妹妹,可卻只以爲她是在爲其丈夫和兒子擔憂!
幽幽嘆氣,龍清荷情形搖頭:“哥!我是爲你傷心!”
“什麼?”
“我們是親兄妹,我早就發覺,似乎可以感受到你的心情!以前也許是因爲見不到,可現在……,我剛纔突然感到你的心很痛!真的很痛!可到底是什麼事,竟然會讓你痛苦到這個地步?”
一念聽了不由頗感驚訝!一時間,也似乎忘了自己的痛楚。可回過神也就明白了,修仙首先就是要隔斷世俗的牽絆。而自己兄妹之間的血脈相連,讓妹妹可以體會到自己的心情,而這也說明自己的修爲還非常不足!
可是,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自己原本就並沒有捨棄情感,讓妹妹爲自己傷心固然並非所願。可造成這一切的,不正是被強壓在自己身上的所謂“正道”?
“魔神”如何?仙道如何?一切都和自己再沒關係了……
終於,一念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
“放心吧!哥以後永遠都不會讓你再難過了。一切的一切,也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