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跟着逆天命走回樹屋,進到裡面才發現比從外面所見到的要大得多。而屋裡四面牆壁也都佈滿了書架,擺滿了典籍。
回頭看看他,逆天命淡然一笑:“你不用奇怪!千魅林中雖然妖異極多,但有幻界封印,所以初來此地難免因缺乏實感心有不安,但於人並無傷害!”
一念以前也曾聽說過,有些長久隱蔽世外的氏族或門派都會用一種“幻界”隱藏蹤跡,一方面可以鍛鍊自身,另一方面幻界的法術不同一般障眼法只能迷惑人,只要心智堅強的人就毫無作用。可幻界法術卻可以利用自然之力造成雖不損命,但卻可以讓人感同身受的痛覺。因此要施展這種封印也並非隨處可以,必須天時地利的完美契合!
“在下有個問題,不知可否……?”
逆天命淡淡點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是我和玄焰做了個交易,妖界中人暫時不會向你們動手,但你也不用管我和他做的事什麼交易!”
“那麼我想閣下不會是念在曾經的同道情誼才這麼做吧?”
“當然不是!老夫說過,我的興趣只在醫藥而已!”
“但在下於此道卻所知極爲有限,恐怕沒有什麼可以幫到閣下!”
撇撇嘴,逆天命頗爲不屑說:“別說是你,即便是蓬萊閔家再加上全天下的江湖郎中,論醫術比老夫也還差的遠。”
“那閣下的目的又是什麼?”
“你!”
“我?”
“沒錯!其實很早之前老夫就知道你了,不管怎麼說,沉幽五百多年的道行,他收徒弟絕不會僅僅是看到天分奇高,一定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而你居然可以打破天柱劍的封印,這更加證明了我所料不錯!”
一念聽得頗爲不解:“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正常!可你難道就沒想過?五百多年世間幾經輪迴,什麼樣的人沒出現過?而你縱然天賦異稟,可終究也只是個凡人,憑什麼得到當時唯一上仙垂青?而天柱劍封印乃衆神所設,歷經數千年,憑你又怎麼可能輕易破除?這一切若非本身存在特異之處,絕不可能是僅憑修爲可以做到的!”
一念聽着也頗感詫異,不由皺眉思索:“閣下之意,難道是說我身上果然有什麼和常人不同之處?”
“毫無疑問!同樣修仙,爲何沉幽可壽達五百?而那漫長歲月中世間生生死死了多少的一時豪傑?超凡之人,便必有超凡之軀,這豈非顯而易見?然對老夫而言,醫術一道即用於人,便通於人,精於人。得於凡人便施與凡人,得於超凡自可奪天造化也就並非奇聞了!”
雖然很多事情還沒想明白,但逆天命的心意,一念此時是已經明白了!
“原來閣下是想將我當做試驗品?”
“正是!”
“難道閣下認爲我的境界已經高到可以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
“這不重要!老夫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想用你試些藥罷了。”
“可試藥也不是隨便試的。”
“以你修爲,又有何懼?”
沉思半晌,一念料想目前情勢已不容自己抉擇。而逆天命雖然惡名昭彰,但目前看來其爲人倒也不失坦蕩,且也好像只是癡迷醫術而已!況且自己又並非木偶,醫術縱然不精,難道還分不清自己處境有無兇險?
聽他答應,逆天命首先拿了個小瓶子在他手腕上割了半杯血,然後就獨自進去內室,也沒說讓他如何。
一念不免覺得自己在此實屬詭異,便又徑自出來私下逛遊!大致走了一遍,一念看出村子裡大多的確只是普通凡人,並沒有任何特異之處。只是這裡的人們相處並不熱情,每個人都只是與世無爭的過着自己的日子。
此情此景,一念雖想設法探查此地情形,但卻又擔心稍有冒失會惹上大禍,還是儘快了結眼下的事爲好。
過了挺長時間,逆天命才把他叫了回去,而桌上已擺着十幾碗藥湯。
“你把這些藥一碗一碗喝下去,我給你施針,你把感覺說出來……”
一念苦笑聲,只能坐下徑自喝了第一碗藥。而喝下去這藥並沒有任何味道,更奇怪的是連嘴裡喝下東西的感覺都沒有,只好像是一縷呼吸進出並沒有特別感覺,卻很清楚知道確實有空氣進入身體一樣。
逆天命在他身上用了十來針,一念感到那股氣流漸漸清晰緩慢的遊走全身,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
逆天命聽了面有喜色:“你的體質果然異於常人,這碗可是萬年古木的汁液混合了金雕之血,再加上三十種毒草熬成的。本來是爲了解除妖毒配製,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這麼濃烈的藥性。可是你的身體居然可以自行淨化,這絕非是單純的修煉法術可以做到的……”
接下來一念又接連喝下那些湯藥,逆天命依次在不同位置給他施針,引到藥性在他體內運行。而每一次一念的感覺都不同,可並沒有絲毫的不舒服,反而每次都有不同的暢快舒適,高興得逆天命抓耳撓腮,只是他嘴裡說的藥理一念聽了根本一頭霧水而已!
而一念喝了那些藥雖然並沒有什麼不舒服,可畢竟十幾碗藥就算全是水也不少,都喝下去難免略感腹脹。當下逆天命又取了他一小杯血走了,任他自己去休息。
一念獨自莫名其妙的坐在外屋,無所事事的想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纔會到了這個鬼地方?可想不明白,只更加覺得無聊,便順手取下書架上的醫書來看。
一念對醫書雖非精通,但也算略知一二,而他發現這裡的醫術不僅有天下常見的如“黃帝內經”“千金方”“本草”等,更多都是逆天命自己根據經驗,或驗證前人所遺的記載。而看着那些專著,他雖不深明其意,卻也感到這逆天命起碼在醫術一道上的確是舉世難得的天才。而心裡對此人是既欽佩,而又倍感遺憾!
且不論逆天命爲人究竟如何,但其醫術之精也實在是無與倫比。如果真的憑着一顆醫者之心去懸壺濟世,天下間受惠之人必然數之不盡。可他自己也說了,醫道用於人,也得於人。而世人無不只盼着患病可治,又有誰肯甘心情願冒險去做試驗品爲醫道做貢獻?
整整一個晚上,一念只是隨手翻看着屋裡的醫術。內室偶爾傳出來的腳步聲,說明逆天命的試驗始終在進行着。但以這份精神和執着,無論用於任何地方都足證此人非同一般!
逆天命再出現的時候,一念發現他整個人僅僅這一晚上似乎突然老了一百年似的,可臉上卻滿是喜悅和欣慰!
而此時再看到他,逆天命的態度也似乎好了很多,還很溫和的問他餓不餓,甚至爲了沒好好款待而表示歉意,更加弄得一念摸不着頭腦!
“那個……先生,如果還有何需要,在下人既然已經在此,也答應了爲先生試驗,那……”
逆天命搖搖頭攔住他:“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你大可放心,我雖不能保證你們所有人平安離開妖異界,但苦海幻界只是障眼法而已,頂多消耗些修爲,不會傷人性命。至於試驗,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逆天命活了兩百多歲,到今天即便死了也可無憾了!”
一念聽得滿心疑惑!可逆天命顯然毫無進一步解釋之意,而是示意他一起走出門,看着千魅林中那些明知事實,卻越看越覺得缺乏實在感的人們。
“這些人原本都是在世上飽受迫害,對人間公理早已萬念俱灰,因此才和遇到的妖異界做了交易,以自己的靈性換取在此永生下去的機會。等到有朝一日修爲有成,就可重回人世去親手報仇了!”
“就像無刃一樣?”
“沒錯!其實這個妖異界雖然被仙界和人間視如洪水猛獸,但在此處的人看來卻並無區別!比如:你果真認爲仙界真的比人間更高尚,更純潔嗎?而這些飽受迫害,被人間拋棄的人,他們的痛苦從來都沒有人肯去稍稍體諒。所以他們只是想爲自己報仇,這又有什麼錯呢?”
“沒錯!可是報仇勢必也要付出代價,因爲人世間的公道從來不會平白落到某個人頭上!”
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逆天命微笑點頭:“世上能像你這般看透的人,實在已是鳳毛麟角!但你也該瞭解,世人大多最痛恨的,也正是被人看穿,那甚至比殺身之禍更讓他們痛苦!你可以不斷讓自己更強大,但永遠也不能消除因爲強大招來別人的嫉恨!”
“閣下這番真知灼見,顯然早已看穿世態人心,所以即便身負蓋世醫術,卻甘心墮落妖界?”
“不!我落於妖界,只是因爲人世間對我已再無吸引力!而我學醫也僅僅只是個人喜好,從來沒想過要濟世救人。所以這麼多年,我即未反駁過世人的指責,也未曾報復過任何人。至於你說看穿世態人情,其實也不盡然。因爲所謂看透,往往也等於是在矇蔽自己的雙眼。因此我這一生中唯一佩服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令師沉幽仙人!”
一念聽了不由大爲詫異:“這個……在下實在不明白了!”
“令師位列上仙,壽達五百,以其修爲德行,若繼續潛心修行,超凡入聖,往登極樂絕非夢想!但他這數百年卻始終執着一念之善,他纔是這世上真正值得所有人敬佩的人!”
見一念臉現蔑視,逆天命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師徒之間誤會極深,絕非我一言半語可以化解!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師父乃是修行數百年的上仙,你年紀輕輕可以看透的東西,他又豈會不明?而區別在於,他從未放棄過自己所堅守的信念,可難道你認爲他從來不懂得分辨世人的善惡是非?但五百年的堅守,僅憑這一點就絕非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做到。而你,說好聽的事重情重義,明辨是非。可說難聽了,不過只是個在爲自己一點點委屈任性的孩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天性純良,所以如今還是回到了正途。也許等你也活上幾百歲就會明白,你現在所珍惜的,日後也許根本分文不值。而等你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就會爲了曾經的執迷而悔恨了……”
一念靜靜聽着,逆天命所說這番道理他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人又有誰可以爲了以後忘記現在?如果可以,整個人生勢必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先生……”
不等他開口,逆天命擺了擺手:“好啦!你什麼都不用說了,等時機到了,你自然會明白的!來,你我相識也算有緣,這裡有一顆丹藥,日後或許能救你一命,也算是我給你爲我試藥的謝禮!回去吧!這個地方,如果能出去,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