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悠閒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大半年,修齊長了半歲,抽長了個子不說,學得內容也從《千字文》變成了《增廣賢文》。
後來修齊學了些道理,也就開始“施行”君子之風,與我格外“矜持有禮”起來,我也由着他裝做大人模樣,不揭破他偶爾下意識的撒嬌依賴。他雖然年紀小小,但卻格外早熟,不哭不鬧,竭盡所能的從各方面來幫我,他肯對我撒嬌,倒叫我安心一些。
這大半年裡藍玉泉來了一趟,檢查了我與修齊的身體,只說修齊的身體好轉了些,但我的情況還是如大半年前一模一樣。然而修齊身體好轉,我也已安心許多了。
修齊懵懵懂懂,畢竟以他的年紀還聽不大懂這些複雜生澀的詞句,只是仰着頭看着藍玉泉,起初倒是沒認出來,等藍玉泉收拾了快走的時候,才驚喜的叫起來:“咿呀!懶懶!”然後撲上去抱住了藍玉泉的腿。
“看來我該歇歇腳,免得平白無故被冤枉偷懶。”當時藍玉泉依舊抓着這個話題不放,挑着眉與我說道,我啞然一笑倒也不回話。
藍玉泉很快就走了,據說是要找地方去歇歇腳去,我也未曾挽留。
而今日在湖邊撿到身受重傷的墨朗時,我實在有些後悔,心想當時便應該叫藍玉泉留在我這地方歇歇腳纔是。
這次墨朗受得傷實在是太重了,然而我近來與藍玉泉書信相通,心知肚明藍玉泉如今身在餘沈有位重要病人,病情特殊古怪,且不說他趕不趕得回來,便是這病情也是無論如何都拖不得的。
不過……
姬樂逸近來,倒是空閒的很。
我立馬修書一封寄給他,叫他快些趕來,至於墨朗如今的情況,我也只能是以內力暫時幫他壓制傷勢,叫他少受些苦楚折磨,以延長活命的時機。
說來奇怪,我隱居的這座山說高不高,說低卻也着實不低,墨朗有這個功夫爬山來傷在我門口,怎麼不給自己找個大夫……
即便我再如何出名,也並非是什麼聖手神醫啊。
天機當真莫測……
…………
情況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當天晚上,墨朗就醒了過來。
這令我頗有些驚訝,畢竟墨朗受傷之重,即便是修爲如我恐怕也撐不過四五天,到沒想到他晚上便醒轉回來了。
可千萬別是迴光返照……
我心中頗有些惴惴不安,便摸了摸一直忙前忙後還回來報了個口信的小修齊的頭髮,給他盛了碗肉粥,將他抱上椅子,由着他自己喝粥。而我自己則端了一碗肉粥與自己準備吃的一碗白粥匆匆往墨朗養傷的屋子裡頭去了。
等我到的時候,墨朗剛剛睜開眼睛,我想修齊大概是見着墨朗手指動了,便當人醒過來了。
只是,這也太過……驚人了,即便知曉天機,我也實在……
我放下粥碗後正準備探一探墨朗的脈搏,卻被他反手製住,他力道用得極重,直接壓制住了我的脈門。我心中一驚,但到底知道墨朗並不會傷害我,因此面上倒是毫不改色,便平靜的拍了拍墨朗的手,微微笑道:“放鬆些,我只是想爲你把把脈。”
墨朗看起來比大半年前要更兇戾冰冷,半年前的他像是隻喪家犬,但今天的他倒像一隻雪狼。
我們兩人之間沉默了很久,墨朗忽然像是回過神了一般鬆開了手,舔了舔乾燥的嘴脣,聲音猶如寒山玉泉,淡淡道:“原來是先生……沒想到墨朗此生,還能有此福分再見到您。”他神色雖然淺淡,卻的確有幾分淺淺的歡喜之意。
這半年來墨朗雖沒在江湖上闖出什麼名頭,但我卻清楚的很,他幾乎要將噬天教吞吃殆盡了,說如今的噬天教主是個傀儡也不無不妨。我從未想過仇恨會令一個人成長如此,好在墨朗的態度,終究是令我欣慰的。
“想來你我有緣。”我微微笑着,將手搭在他的脈門上,輕柔道,“你若餓了,便起來喝些粥吧……”
墨朗……
我敏感的察覺到當自己搭住墨朗手腕的時候,對方下意識的想反擊,卻又硬生生的剋制住了。而當墨朗醒後,我送去的內力也猶如泥牛入海,再無任何消息了……
說起來……康青曾經遇見墨朗,我倒是也知道這件事,墨朗與雲傾嶽是喬裝出門殺一位長老的,遇上康青委實湊巧,雲傾嶽還借康青的武力幫了個“小忙”。
那麼,雲傾嶽現在在哪兒?天機只說墨朗與雲傾嶽分散了,倒沒說雲傾嶽去哪兒了。
我漫不經心的看着墨朗喝了粥睡下,又爲他斂了斂被褥,這才端着兩個空碗離開了。修齊早早吃完了粥,空碗放在桌子上頭,竹編的飯籠子有些沉,半邊落在地上,我估摸是修齊拽下來但沒拽動的結果,因爲它原先擱在椅子上頭的。
將這些瑣事都收拾完了,我才坐在院子裡煎治外傷的藥,一邊煎藥一邊想事情。
顧溫然之後用飛鴿傳了一封書信回來,字不多,只說玉貔貅暫且放在我這兒,日後若有相見的緣分再給便是了。
我將這封信直接燒了。
而巫瑞近來則惹犯桃花劫,叫刀王的女兒蘇卿卿看上了,他這人性情穩重不失霸氣,但對兒女情長卻頗爲苦手……
說來,我倒也確實沒資格說他。
不過巫瑞坦白拒絕了蘇卿卿,叫刀王頗失面子,那浪蕩散人三天兩頭跑去南青踢門,煩得巫瑞簡直想殺人,竟託了有琴瓊送了一對劍與一把刀給刀王。我聽聞之後,雖不知道還趕不趕得及,但出於情義倒也託了句話捎過去:“望君息卻雷霆之怒。”
雖不知巫瑞聽未聽到,但這件風波,倒是很快沉寂了下來。
還有玉丹……他如今是一個消息也沒有,不由叫我有些擔心……
……
我擔心了整宿,卻沒料到第二日姬樂逸便趕到了,還帶着康青跟雲傾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