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這個詞, 其實在江湖中多數是真正的大事上纔會用到。
更多時候,正邪兩派更像是各有立場的雙方,對峙卻並不趕盡殺絕, 當然如君華卿此人自然是個意外。君華卿殺了他師父與師妹, 當然是天理難容, 然而北睿陽作爲他師門一員卻毫不在意, 我們自然也沒有插手的道理, 畢竟有句話套在江湖人身上也是合適的,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將君華卿作爲一個惡人,再說他隱世已久, 其實很多時候他的名頭更像是個警戒而不是必殺。
必殺的多是那些在江湖上興風作浪,肆意行惡的瘋子。就好像是一條線, 越過了這條線的人才要非死不可, 而其他的只要尚在可以容忍範圍之內, 一般不會出什麼大事。這就是江湖的規矩,殘酷, 然而平衡。
這就是爲什麼當年我嫉惡如仇的追殺了三年的惡人,卻與君華卿心平氣和的交談了蕭家的事情。
藍玉泉讓我去找杜竹輕,其實意在北睿陽,北睿陽這個人邪門的很,做事隨心所欲, 除了君華卿恐怕這世上沒什麼人能讓他瞧得上眼了——無怪乎藍玉泉他要說是邀我去無邊煉獄, 只看我肯不肯下。
畢竟什麼事情同北睿陽沾親帶故了, 就肯定會麻煩纏身, 不死也要脫層皮。
因此藍玉泉要我去找杜竹輕幫忙, 是指找君華卿,杜竹輕能勸動君華卿, 只是君華卿爲人孤高淡漠,較北睿陽更爲逍遙自在。且不說他肯不肯幫我,他縱是肯幫我,恐怕我因此就要被北睿陽記恨在心上了,所以也實在是說不好,要是能不麻煩,我儘量不希望要到尋這兩個人幫忙的份上。
不過現在除了他們,的確無人好入手了。
樂逸新婚燕爾,我只打擾了兩天就跟巫瑞離開了,鳳先生要離開的更早一些,他離開之前還留了兩貼藥,又給巫瑞施過幾次針,同在柳下人家一樣,照舊忙得團團轉。不過約莫是近日裡來樂逸成親是難得的喜事了,鳳先生倒也尚算得開懷,甚至偶爾同我們說說趣話。
坐上回南青的馬車之前,我們同樂逸告了別,他娶到顧月影后幾乎是飄着走路的,臉上掛着傻得不行的笑容送我們離開,我真擔心他下一刻就會一頭栽倒在地上。
巫瑞在馬車上同我慶幸與抱怨:“我敢肯定姬樂逸這幾日跟瘋了沒什麼兩樣,幸好我看不見他那蠢樣。”他素來沉穩嚴肅,然而我同他在一起這許多時日,卻愈發見他少年心性的厲害,有些時候簡直像個剛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一般,便不作回答,只是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手。
我們倆性子都較爲沉靜些,有時候在馬車之中便不怎麼交談,巫瑞約莫是擔心我悶得厲害,便同我說起他看不見時的感覺與鳳先生下針時的念頭。
巫瑞告訴我瞧不見的時候,雖然有一些恐慌,然後久了反而習慣了黑暗,便擅長用聽覺或是嗅覺去察覺一切,反倒發現了許多平日裡明明白白見着但又輕而易舉忽視掉的東西。我聽了覺得既酸楚,然而又很稀奇,便笑着問他:“你明明白白見着了卻又說被你輕而易舉忽視掉的是什麼?”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道:“我不告訴你,這是個秘密。”
我啼笑皆非,只道:“好吧,那接下來便說說鳳先生好了。”
一提到鳳先生,巫瑞便有些緊張,他帶着些許忐忑不安的問我道:“鳳先生施針的時候,我看起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有些莫名其妙,茫然問道。
“就是……是不是很像刺蝟?”巫瑞猶豫了許久,才艱難的咬牙說出這句話來。他話音剛落,我就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直到他抓住了我的手惱羞成怒道,“別笑了,旁人看去就算了,但是……你會不會覺得那時候我很傻?”
我心中像是泛起一池柔軟春水一般化了開來,捧着他的臉問道:“我那時只心疼的要命,哪裡記得看你傻不傻,好不好看,不過你問出這個問題,倒的確是蠢的可愛。”
“你這是……在調戲我嗎?”巫瑞遲疑的問了問。
我只管放聲大笑,再不理他如何惱怒。
………………
回南青之後事情倒算不上多,但有件事倒是很值得一提,南青裡巫瑞一脈有個算是他堂妹的夫人難產死了,她與丈夫是雙生情蠱,情蠱一死,丈夫也沒了活意,丟下一個五歲長子與尚在襁褓的幼兒,一同殉情了。
按照習俗,這兩個孩子被過繼到了巫瑞膝下……
但我卻在想,人生經歷慘痛何其之多,可那個男人不顧兩個孩子也要追隨亡妻而去,那情蠱在其中……又佔了多大的分量,失去情蠱的巫瑞又曾經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正想的入神,巫羽——也便是那長子,抱着他的幼妹巫月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他今年不過五歲,自己還是個走不穩路的小娃娃,然而卻將妹妹抱得緊緊的,一臉嚴肅的活似個小大人,他見了我,便點點頭打了聲招呼:“談家阿爹。”
他們兄妹倆過繼道巫瑞膝下,族譜上隨了他,我與巫瑞又是情人關係,他喊我一聲阿爹倒也不算過分。
“阿羽累嗎?”我引了他到我身邊坐下,見他滿頭細汗,便將巫月抱了過去。
巫羽似乎有些羞恥,漲紅着臉,略帶逞強道:“巫羽不累。”聽巫瑞說他長相隨他娘,生的頗爲漂亮秀麗,還帶着一點孩子的嬰兒肥,肉嘟嘟的討人喜愛的很。他湊過身又看了巫月兩眼,巫月砸吧着小嘴,睡得香甜,嘴角隱隱約約有一點涎水,被巫羽很快擦掉了。
“你們從哪兒剛回來的?”我摸了摸巫羽的頭,他歪着頭看了看我,然後乖乖道,“從巫瑞阿爹那,他有了一個客人,叫我帶着妹妹回來。”
“客人?”我思索道。
“嗯,叫墨朗。”巫羽點點頭肯定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