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無功(三)

襄河縱隊終於有了一個難得的休整之機,這對於劉興華來說也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從上一次的上蔡之戰,到這一次的淮陽阻擊,他的這個襄河縱隊的傷亡也不小,兩萬多人的隊伍此時已經縮水成了一萬五千人,但是,這種負出也是十分值得的,雖然名義上這是一個地方部隊,實際上此時的襄河縱隊也成了中原軍區裡數一數二的野戰軍了,令劉伯承司令員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劉興華與熊卓然都參加了豫東會戰後的總結會,豫東會戰,對於解放軍來說,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殲滅了近十萬的國民黨軍,但是同時自己也傷亡慘重,最突出的是華東野戰軍,在這個時候不得不重新退入到了山東境內進行休整,而華東野戰軍唯一的收穫卻是攻佔了兗州,將濟南孤立了起來,爲下一步的濟南之戰創造了一個非常有利的局面。

而對於中共中央來說,原準備華東野戰軍的第一兵團在此戰之後迅速南下,準備渡江開闢江南戰場的計劃也隨之取消,這對於粟裕司令員來說無疑是一個好的消息,原本到江南作戰就是他所反對的。雖然豫東戰役最終的結果不令人滿意,但是,從開始階段到中間階段的那幾仗還是打得有聲有色,只是到了最後的時候纔不得不撤離,令人有些扼腕嘆息,毛澤東還是從這場大的運動戰中看到了一些別人不能夠窺測到的曙光,正如粟裕司令員一再強調的那樣,在中原黃淮地區的確是有大量殲滅敵人的必要條件,集中兵力在這一地區來打一場更大的殲滅戰也是可行的,而分兵渡江南進,以求改變中原戰局的決策有些操之過急,不完全符合實際。所以,在豫東會戰結束之後的第七天裡,中共中央軍委便改變了原來的策略,指示中原軍區的劉伯承、粟裕部,要求華東野戰軍與中原野戰軍密切配合,以求現地作戰,到第二年的春季和夏季,努力殲滅國軍整編第五軍與整編第十八軍這兩個國軍的王牌勁旅,以達到開闢向南的道路,然後再求南進。從這個時候,解放軍的目標便鎖定在了消滅國軍整編第五軍與整編十八軍的身上。

無疑,從這個時候起,毛澤東以他獨具的眼光,通過豫東戰役,很快地推動着全國的戰局由解放軍的戰略進攻向雙方的戰略決戰發展。

對於中共中央的這一新的部署,劉興華與熊卓然都十分興奮,在他們看來,與老對手整編十一師的對決很快就可以到來了,雖然在以往的交手之中,從中原突圍開始,襄河縱隊還從來沒有戰勝過整編十一師,但是,他們卻認爲,這一天遲早可以到來,到時希望整編十一師也和孟良崮上的整編七十四師一樣,最終灰飛煙滅!

而一想到整編十一師,劉興華與熊開平兩個人又不由自主地隱隱作痛起來,對於劉興華來說,那個整編十一旅的旅長張賢,雖然是他難得一遇的對手,卻也是他這一生裡最爲真摯的朋友,如果真得到了決戰的時候,不知道自己面對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放過自己的好友,會作出怎麼樣的決定呢?真要是有朝一日,張賢落在了他的手裡,一時之間,他還真得不知道應該如何來處理了!

對於熊卓然來講,卻要比劉興華爲難得多了,他的大兒子跟三兒子都在那個陣營裡,自己原本就虧欠他們許多,上一次大別山作戰的時候,若不是他那兩個兒子放水,只怕自己的這條老命已然丟在了那裡。可是,戰爭無情,槍炮無眼,他真得擔心有一天會再次面對兩個兒子的槍口,雖然這些年的革命經歷讓他的政治覺悟十分得高漲,但是人之本性的親情又怎麼可能就那麼容易地隨之拋去呢?只是,這種茅盾也只能暗暗埋藏在他的心裡面,不敢對別人提及,也許船頭橋頭自然直,到時候他也自然會有應對的辦法!

在一起開會的時候,劉興華向王勇提起了那個被俘又逃出來,到襄河縱隊來的夏陽,當聽說夏陽在襄河縱隊的時候,王勇有些驚訝,他對這個營教導員也很有印象,馬上叫來了二十旅的旅長錢雄風,向他詢問夏陽被俘時的情況。

錢雄風一聽到夏陽的名字,臉卻變得鐵青起來,告訴王勇道:“司令員,這個夏陽的情況還要審查一下,我們旅有從敵人那邊逃回來的人向我報告,說夏陽已經叛變了!”

劉興華與王勇都愣了愣,互相看了一眼,劉興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這件事你能肯定嗎?”

錢雄風道:“那個人已經向上面彙報了,而且已經有了記錄!”

劉興華經不住地道:“老錢呀,如果夏陽真得叛變了,那倒是好說了;但是我看他在我們襄河縱隊的表現,並不象是一個有鬼的人,而且我也曾經派人對他進行過暗中監視,也沒有看出有什麼異常,所以我對這個判斷有些懷疑。”

王勇也道:“是呀,如果當真得叛變了,拉出去斃了也就是了,沒有什麼好商量的!但是,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怎麼辦?夏陽也算是我們縱隊裡的一個老同志了,我們不能懷疑我們的同志!”

劉興華也點着頭,同時問道:“那個揭發他的人在哪裡?能不能讓我見一見?”

錢雄風的臉上露出了爲難之色,告訴他們:“那是一個好同志,在這一次的戰鬥中已經犧牲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興華與王勇都不由得有些爲難起來,劉興華道:“如此一來,便已經沒有了對證,夏陽要是沒有叛變,也有口難辯了!”

“是呀!”王勇也有些爲難。

錢雄風卻道:“他是不是叛變,我們還是可以找機會查出來,我們這裡沒有對證,但是敵人那邊應該有的!”

劉興華與王勇都點了點頭,的確如錢雄風所說的一樣,他們可以通過信陽和武漢那邊的地下黨組織查出夏陽是不是已經判變,但是這個過程肯定會十分漫長,不可能馬上就可以知道的。

“那麼,現在這個夏陽你們準備怎麼處理呢?”劉興華經不住問道,此刻,夏陽是在他們縱隊裡,以他原來的身份,不可能這麼無緣無故地留在襄河縱隊。

彷彿是猜出了劉興華的爲難,王勇對着錢雄風道:“老錢,夏陽還是要回你們旅的,總在襄河縱隊裡算是怎麼回事呀!”

“是!”錢雄風點了點頭,同時問道:“司令員,我應該如何來安排他呢?”

王勇想了一下,對着錢雄風道:“夏陽回到你們旅,你可以先掛起來,等他的問題查清楚了,再恢復他原來的職務!”

“是!”錢雄風只得答應。

此時的夏陽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改變,他正和張義一起,帶着兩個連的戰士和一羣民工,負責將這一次戰鬥中負傷的部分重傷員,運往襄河縱隊位於鐵路以西山區的解放區後方醫院,越過平漢鐵路之後,前面就已經進入了嵩山的山區,已經是解放區的地界了,不用再擔心會有國民黨兵的襲擾。

剛剛轉過了一道山彎,張義便聽到前面已經有人在大喊了起來:“咦!那不是我們的張副營長嗎?”

張義順聲看去,只見到對面的山上已然跑下來了十幾個戰士,他們剛纔還在做着操!定睛看時,正是當初象河關之戰中受傷的第一團的士兵,不由得也大笑了起來,大聲應着:“是呀,我是張義!”也興奮地向他們跑去。

鐵蛋愣愣地看着張義與那羣戰士們歡呼着互相擁抱着,那些戰士們將張義放倒在地,又各自拉着他手和腳把他拋上了天空,一邊笑,一邊又接住,再一次拋上天空,那歡快的樣子,就彷彿是一羣孩子一樣。鐵蛋經不住地道:“他們怎麼回事,又不是小孩子!”

夏陽正走在鐵蛋的身邊,也被這歡快的場景所感染着,告訴身邊的這個小兵:“呵呵,你不懂,他們這是高興!”

“這也叫高興!”鐵蛋卻不屑起來:“這麼忽悠悠的,不把人嚇死!”

夏陽卻沒有理會,腦子裡忽然印出自己到時迴歸自己部隊的時候,也會如同張義一樣,被戰友們抓着拋上天空……,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也露出了愜意的笑容來。

張義與這些戰友歡呼雀躍了良久,第一團的團政委關山也趕了來,此時的關政委已經成了第一團的代理團長,見到張義之後,也激動萬分,緊緊地和他擁抱在了一起,過了半天之後才鬆開了懷抱,接着包成營長也過來與張義寒暄着,說不出來的親切與興奮。

自從象河關之戰之後,第一團傷亡慘重,所以在接下來的上蔡阻擊戰的時候,被劉興華留在瞭解放區裡休整。大家都聽到過張義已經迴歸部隊,但是卻沒有見到,這個時候看到從東面戰場上回歸的張義,大家自然是無比得高興,不管怎麼說來,張義也是第一團的一個重要骨幹,爲人又十分得大家的喜歡。

直到過了半天之後,張義纔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任務,大道上還有這一羣被他帶來的隊伍在運送傷員。

關山與包成親自帶着張義的這支隊伍走進了襄河縱隊的後方醫院,與縱隊衛生部的周部長完成了交接之後,張義還沒有走出周部長的辦公室,一個頭戴着頂黃色軍帽,扎着一雙羊角辮,圓圓臉蛋的女衛生員急急地闖了進來,正也張義撞了一個滿懷,張義伸手一抱,摟住了她的腰肢,這纔沒有把她撞倒。

“張義!”不等張義看清這個女衛生員的樣子,這個女衛生員當先地喊了起來,聲音裡充滿了的驚喜!

當看到那雙大大的眼睛時,張義也經不住喊了起來:“徐小曼!”

兩個人如同吃了興奮劑一樣,馬上又擁抱在了一起,徐小曼還在說着:“我剛纔聽他們說你回來了,所以趕緊過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呵呵,還真得是真的呀!我太高興了!”

“是呀,當然是真的!”張義也喜笑顏開地說着。這一天裡他實在是太幸福了,接二連三地與這麼多的戰友相逢,他與徐小曼還是在象河關之戰的時候生死與共地逃難出來的,當時兩個人都負了重傷,被老鄉們救起來,又分別藏到了別處,上一次回到這裡的時候,他還在爲沒有見到徐小曼而鬱郁擔心。

周部長在旁邊故意咳嗽了一聲,這兩個人才反應過來,彼此連忙鬆開了臂膀,卻都臊紅了臉。

周部長笑了起來,卻是問着徐小曼:“小曼呀,你不是告發過張義與武小陽對你不尊重嗎?我以爲你再也不會理會他的呢!怎麼又和他好了起來?”

徐小曼被他這麼一問,臉更是羞得通紅了起來,一扭頭跑了出去。

張義的心裡也在猛跳着,尷尬地對着周部長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們都忘記了,你這個當部長的怎麼還記得呀!”

周部長笑了笑,對他揮了揮手,道:“你快去追她吧!”

張義明白,他是誤會了自己與徐小曼的關係,連連擺手辯解着:“你看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和徐小曼同志之間又沒有什麼的!”話是這麼說,但還是轉出了門去。

周部長在他的身後哈哈地笑着,並不相信他的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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