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是一名衣着破舊簡樸的中年男子,兩根眉毛耷拉着呈倒八字,他十分熟悉地拉開了正中間的椅子,一屁股就坐在上面。
身着素白衣衫的蘇湮嵐拖曳着裙襬,緩緩地走向了該名男子,一雙嫵媚而暗含威嚴的丹鳳眼不着痕跡地擦過了男人的臉,就像是一把輕巧的刷子。
“這位客人是有何貴幹?”
蘇湮嵐拂起裙角,就像是一朵拔地生長的白蓮花,渾身上下都透着靈性和光彩。
男人眯着一對狡詐的眸子,目光猥瑣地停留在蘇湮嵐的胸口,說出的話也是粗鄙不堪,“這次換了個成熟點兒的,之前那個一馬平川,看着就讓人吊胃口。”
“粗言穢語!”
只是他話音剛落就被打斷,溫韶華滿臉怒氣地從房內走了出來。
蘇湮嵐擺擺手,示意他不需動怒。
在這裡經營多年,她對各種各樣的客人都是見怪不怪,比這個更加粗鄙不堪的人她也是對付過,歸根結底,來茶館都是可憐人。
“你上次來過這裡,可惜我不在。那勞煩你把你的要求講多一次,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男人看着她美麗臉蛋的猥瑣神情很快就變換了,竟然在一瞬間變得十分溫和,一對賊眉鼠眼也變得順眼起來。
“這位姑娘是第一次見到,那我就將事情與您說多一次吧,他們都說相思茶館排憂解難無所不能。”
這次男人所說的話很有條理,邏輯清晰,和之前表現的粗鄙不堪截然不同,“我是在葑門大街居住,負責那裡的恭桶,會在夜晚戌時收集好恭桶然後倒進特定的菜園子做肥料。”
葑門大街。
這四個字讓蘇湮嵐和溫韶華二人都同時陷入了沉思,他們剛剛就是從葑門大街的蘇荷坡回來,沒想到這個神秘來客也是葑門大街的住戶。
“就是在上個月的時候,我的恭桶會莫名其妙地變得的很重,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是當時倒進去很輕,結果搬上車就會越來越沉重,就像是有人在裡面投了石頭子兒。”
溫韶華開口問道:“會不會是被葑門大街的小孩子惡作劇了?”
他自幼就在葑門大街長大,那裡聚集了很多和他一樣無父無母的野孩子,這些野孩子因爲沒有父母親人管教,最愛捉弄惡作劇大街上住的其他人。
今日掀房頂,明日就往店鋪扔沙子。
男子卻搖頭道:“我是那裡出名的更夫,生活接近二三十年都沒有遇到過被孩子整蠱惡作劇,更何況都戌時,還有哪家孩子會漏夜出門?我懷疑是有什麼妖怪要謀害我的性命。”
如果這樣就十分奇怪,難道也是和鬼怪有關係?
蘇湮嵐仔仔細細地端詳着男子,“你身上沒有鬼魅的痕跡,十分正常。此事應該不會和鬼怪妖魔有關係。”
男子的臉色忽然就大變,從之前的文質彬彬又恢復的粗鄙難耐,“大姐你到底是懂不懂?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街邊擺攤的裝神弄鬼假道士,老子浪費時間來這個破地方,老子還不如送多幾個恭桶!!”
他說完還用力地一打桌子,結實的紅木桌子被他給拍的搖搖晃晃,幾近倒下一樣,人大腳一擡,就朝門外走去。
蘇湮嵐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把話說清楚再走也不遲,這麼着急幹什麼?”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茶館的大門就轟然閉上,男子本來還氣勢洶洶地撞門而出,結果七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伴隨的還有他的一聲哭爹喊娘。
“你這個臭婆娘,看老子還.........”
一連串的罵人髒話就要噴涌而出的時候,卻是猛地戛然而止。
但見蘇湮嵐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後,一手點在男子的後肩膀,後者就和一具死屍一樣動彈不得,齜牙咧嘴的模樣就像是一隻滑稽可笑的猴子。
“噓——”
蘇湮嵐豎起手指堵在嘴巴上,然後大手就朝男子的頭頂探了過去,五指合攏間便有一個渾濁的灰色氣霧自指尖飛出,只是這個氣霧裡面還混雜了不少黑色,就像是兩種顏料交相融合。
“他的靈魂怎麼會有兩個?”
溫韶華好奇地看向了氣霧,跟在蘇湮嵐身邊都有好些時日,他對她的種種法術靈力都瞭如指掌,再也不復之前的莽撞和害怕。
蘇湮嵐撥弄了一下這一團詭異的氣霧,而地上的男子正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靈魂被人生生給弄了出來,滿臉都是驚嚇的神色。
“原來他的靈魂裡藏了兩個人,這是從他孃胎就有了。”
蘇湮嵐一邊喃喃自語地說着,一邊將那靈魂分開成了兩個部分,一灰一黑,在半空中寂靜地懸浮着,就像是兩個浮動的圓球。
溫韶華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他說話總是這樣顛三倒四,讓人莫名其妙。”
蘇湮嵐的十指尖有無形的氣流慢慢噴涌,把圓球給籠罩起來,圓球被氣流接觸到後就發出了類似電流一樣的滋滋滋雜音,然後就有一對類似於眼睛的物體從圓球的表面浮現出來。
“我怎麼感覺身體輕盈了?這位姑娘,這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左邊的圓球傳了出來。
“老子踏馬的怎麼浮起來了,快放開我!”
右邊圓球傳來的是之前那個粗獷的聲音,字字句句都帶着市井流氓的語氣,讓人聽着就心煩氣躁。
蘇湮嵐收起雙手,好整以暇地看着這兩個圓滾滾的球球,“你們都別吵了,我告訴你們,這個軀殼是你們兩個人共用,但是你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兩個圓球把眼睛都轉向了對方,然後都被震驚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溫韶華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男子,“這就是你們共用的軀殼。”
圓球們低下眼,一個繼續吵吵嚷嚷着罵爹罵娘,另一個就保持着緘默不語。
“右邊,每次倒恭桶左邊都會覺得越來越重,是不是你在搗鬼?”
蘇湮嵐看向罵罵咧咧的右邊,問道。
右邊立刻停止了罵聲,兩隻眼睛裡顯出了狡猾的神情:“那是有人給了我錢,讓我在恭桶裡加點東西一起倒走,我也就沒問什麼,一下子就倒在了蘇荷坡那頭。”
溫韶華和蘇湮嵐紛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