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韶華的目光順着那一件華麗無比的洋服慢慢收回,他比之蘇湮嵐還要震驚更多。
“爲什麼你會知道這一種洋裝的刺繡方法?”
溫韶華目光凌厲無比地落在了一邊的店長身上,就像是要洞穿她全身一般。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洋裝上面金絲銀線是按照我們蘇城最大的百里繡莊不傳之秘來縫製的,你是百里繡坊的繡娘,爲什麼會出現在佟家村?”
溫韶華步步緊逼,朝着沉默不說話的女老闆質問道。
“韶華,你怎麼知道的?”
蘇湮嵐詫異地看着他的側臉,滿屋子的奼紫嫣紅下,他面色堅硬就猶如是覆上了一層鋼鐵,冰涼而冷漠。
“就憑着剛剛那麼一小瞥?”
女店長用着近乎是呻吟的聲音說道,仰起頭看向了溫韶華。
“是憑着那麼一小眼,到現在都沒有問姑娘您的芳名?
”葉子。”
葉子微微抿脣一笑,便立刻旋起了嘴角邊的兩個可愛梨渦,讓她從一開始的御姐形象邊城了一個可愛軟萌的小女孩。
“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是百里繡坊繡孃的事情,我怕被繡坊知道,把我給告上衙門。”
葉子低低地說道,兩邊的臉頰瞬間就漲的通紅。
“你是進到百里繡坊偷師學藝,然後好自己出來開店鋪。然後爲了掩人耳目,不被發現,就選在了距離蘇城不遠不近的佟家村,對嗎?”
溫韶華定定地看着葉子的雙目。
葉子點了點頭,一身的緋紅旗袍就像是一朵嬌滴滴的牡丹花,俏生生地佇立在他的眼前,這一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爲非作歹之輩。
但是人心隔肚皮,誰也有犯罪的可能。溫韶華的瞳孔深處擦過了一道銳利的光芒,他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已經升起了深深的警惕。
“你這家小店做的旗袍倒也還很是精緻,和那個百里繡坊並不完全一樣。”
蘇湮嵐岔開話題,走近了一件高開叉的牡丹花紋紅色旗袍旁邊,聲音清亮。
葉子立刻就“蹬蹬蹬”地趕了過來,“這裡自然不會完完全全地模仿百里繡坊,這位太太是不是看中了我家的旗袍?念在你們是新婚燕爾,可以打個折扣哦,要不要考慮一下?”
她的眼睛精光四射,在蘇湮嵐和溫韶華的的臉上輪流掃過。
“二位長得還真有夫妻相,不如你們買下這一件旗袍,我就買一送一,送多一件給你們如何?”
溫韶華對於這種事自然不在行,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蘇湮嵐。
“你覺得要買嗎?相公。”
蘇湮嵐卻將問題繼續拋給了溫韶華,故作無辜地問道。
“這個,這個看上去很漂亮,你傳上去肯定特別好看的。”溫韶華結結巴巴地說着,他的目光在那一件牡丹圖案的旗袍上逡巡,認真地說道。
“葉子,給我們買下吧!”蘇湮嵐扭過頭,眉開眼笑地說。
溫韶華抽了抽嘴角,問道:“這個一共是多少錢?”
“一共二十個大洋,都是我純手工縫製的哦!保準質量,童叟無欺,而且還買一送一,這次你們還真的是賺到啦。”
葉子笑眯眯地收拾着那一件紅色的旗袍,一邊對溫韶華講述道。
二十,二十個........
溫韶華的臉色瞬間變差,嚥了咽口水,從衣兜裡掏出了所有大洋,目光好一陣子地榴蓮在上面,才戀戀不捨地放倒了葉子的面前。
蘇湮嵐提着打包好的衣服從店鋪裡面走出來,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開心和滿足。
而跟隨着她後背的溫韶華卻截然不同的一副面貌,頭低低的,就像是一個鴕鳥要埋入沙池中,垂頭喪氣。
二十大洋對於蘇湮嵐自然是小事情,但是對於溫韶華那微薄的工資而言,這就是一次荷包的大出血。
“現在你算不算得上就是我的妻子啊?”
溫韶華忽然出口朝着蘇湮嵐問道,一對幽黑的眸子炯炯有神。
蘇湮嵐聞言一怔,“我什麼時候說是要嫁給你?”
“這不,連這個訂婚禮物都買好了。”
溫韶華甩着手中那一袋子的衣服,得意洋洋地說道。
蘇湮嵐不由得被噎了一口氣,只是怎麼反駁都不是道理,只好轉移話題,“話說你剛剛一下子就認出是百里繡坊的針法,你怎麼會反應這麼快?我都沒有及時想到呢。”
溫韶華聽到她談論到案情,立刻就板起一張臉,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自然是因爲我在當時司南一案上投入的精力多。我們當初潛入百里繡坊查探案情的時候,我就有暗暗注意那裡的繡布和繡線,沒想到會在今天有幫助。”
蘇湮嵐經他這麼一提醒也立刻想起來那一件司南的連環殺人案子,那是一隻在百里繡坊居住的白鯨故意佈下陣法,才得以讓司南在偌大的蘇城當中來無影去無蹤地殺人虐屍。
“說到這個案子份上,你覺得那個葉子和雪兒被殺有沒有關係?她也是長得很漂亮,穿着打扮甚是華美。很是符合那怨束靈所說到的人物描述。”
蘇湮嵐幽幽地嘆了口氣,問道。
溫韶華凝神往着長街的一角看了過去,說:“我看這個佟家村佔地面積並不大,也就是一眼能夠看到清楚。如果這麼一個打扮華麗奪目的葉子出走去綁架雪兒,那就肯定會有人看到,沒理由會像那怨束靈所講的穿的花枝招展,還要去綁架這裡村長的女兒。”
蘇湮嵐點了點頭,“你說的在理,我們還是先去佟府看看?那裡還有一個證人小妹等着我們過去。”
溫韶華也贊成她的提議,二人順着街道往裡頭一個勁兒地走,很快就深入了佟家村的深處,但見一座裝飾豪華精緻的府邸便在拐彎處赫然在目,橫匾並沒有懸掛,只是大門恢弘大氣,和平常街頭的平頭小屋子顯然有着天壤之別。
“看來就是這裡了。”溫韶華將整個佟家府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後得出結論。畢竟這裡是姓佟的地盤,自然要奔着最大的宅邸過去。
“你看,這個人不就是今天才見過嗎?”
蘇湮嵐指着在長廊處散步的一個男人,那人穿的是一身樸素粗布衫,滿頭白髮,只是精神甚是颯爽,不見半點頹廢之態,正是今日在相思茶館爲雪兒嚎啕大哭的那一名老人家。
“我們進去看看、”
溫韶華踏步往前過去,只是忽然一道黑影就和旋風一樣地撞到了他的胸口,突然而來的無情力將他撞擊的是個人仰馬翻,虧得他反應夠塊,一手扶住了門板,纔不至於倒地不起出洋相。
“小妹!小妹!你怎麼又在那裡撞人玩兒!?還不快和客人們道歉?”
緊接着便是一個身形臃腫的老婆婆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溫韶華這時候低頭一看,便看到了一張髒兮兮的臉龐,滿身都是黑色的衣裳,看着怪模怪樣,可是一對亮晶晶的眸子在灰濛濛的臉龐當中尤爲顯眼。
就像是兩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珠子。
“你就是小妹?”
蘇湮嵐仔仔細細地端詳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彎下腰身輕聲細語地問道。
灰頭灰臉的小女孩突然就“哇哇”一下地怪叫,一把就朝着反方向衝了過去,走路並不順當的老婆婆這時候才踉踉蹌蹌地走到了溫韶華。蘇湮嵐二人的面前。
“哎呦,類似我了。怎麼越叫越跑的遠呢?”
老婆婆捂着胸口,氣喘吁吁地說着,整個人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樣。
溫韶華也是捂着胸口從一邊亦步亦趨地走了過來,喘氣不斷,“那傢伙還真的厲害,剛纔就像是一個炮彈一樣砸到我的胸口,把我給嚇了老大一跳。”
“這位阿婆,她就是佟家村那個瘋丫頭小妹是嗎?”
蘇湮嵐朝着那一位阿婆問道。
阿婆點頭說道:“她當然就是我們的瘋丫頭啦,我是這個佟家府邸的奶媽,阿妹和我一起都是照顧我們的大小姐雪兒長大,沒想到就在最近雪兒大小姐就失蹤不見了,今天還聽說她是遭遇不測了。唉,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家門不幸啊。”
溫韶華和蘇湮嵐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雙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看來這次他們沒有找錯人了,這次碰巧還讓他們一下子就找到了養育雪兒的僕人們。
“那老婆婆,雪兒失蹤當天你是不是也在她的旁邊?”
蘇湮嵐進一步朝着那老婆婆問道。
老婆婆卻是搖着頭說:“那天我不在她的身邊,是小妹陪着她出去蘇城逛街的。我還聽到小姐當天說着要去平津街買好看的胭脂水粉和衣服呢,沒想到最後卻是一個小妹回來,小姐不見了蹤影。那天老爺可是發了很大的火氣,連凳子都拍斷了。”
“喪女之痛自熱是難以忍耐的,畢竟是小妹對雪兒沒有照顧得當啊。”
溫韶華不無感慨地說道,他順着佟府那長長的通道往深處看過去,那小妹蹦蹦跳跳地像是一隻小兔子,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是跑到了什麼地方去繼續捉弄人玩。
“好的,那謝謝您老吶。”
溫韶華朝那老婆婆致謝後便帶着蘇湮嵐繼續追尋那小妹。
這個佟家還真的是不可謂不大,滿是曲折縱橫的甬道不說,還有不少花園小池塘琳琅滿目,只是遠遠地瞥見那小妹的身影,追上去卻是足足走了有好大一會兒。
“韶華,我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哈,這個壞丫頭實在是太能跑了。”
蘇湮嵐穿着粗氣說道,“我們直接繞道最裡面那個花園,應該就可以撞到她。”
原來她眼尖兒,看到了在佟家府的深處有一片奼紫嫣紅的花園,想來便是那小瘋子最喜愛去的地方。
“爲什麼你覺得她會去哪裡?”
溫韶華沒有反應過來,訥訥地問道。
“她的身上有着好大一股的野生牽牛花的味道,而且她的頭頂還戴着一朵很小的鬱金香。你剛剛是沒有仔細觀察啦,這次算不算是我比你厲害呀?”
蘇湮嵐頗有幾分得意地翹起了一邊嘴角,叉着腰桿對溫韶華炫耀。
溫韶華不由得寵溺一笑,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入手一片光華柔順,就好比是上好的絲綢。
“你說的都對。我們快到最後面的花園,截住那個到處亂跑的瘋女人!”
這時候,蘇湮嵐恰好瞅見了一條小小石橋通往那後花園,只是還沒待到二人抵達後花園,便聽得一聲刺耳的尖叫從濃密草叢中傳來,“啊啊啊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