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想要別人看得起,首先得自己先看得起自己。
眉小花被禁足,將軍府裡顯得清淨許多。陳子溪病好以後小臉還是有些蒼白,鬱藍對他少了些冷言冷語,倒讓小孩覺得有些不適應。鬱藍開始教他一些正經的東西,她前世學歷不高,能教的大多是自己當殺手的東西,除了防身外,一些道理化用在人際交往中也十分有用。不僅陳子溪聽得認真,兩個暗衛私下有時也聽得面面相覷,總有種這位夫人跟他們一行的錯覺。
鬱藍每天除了看書教小孩,偶爾出去逛街,便是跟烏蘭圖雅一起騎馬、練習射箭。這兩個人不像是公主和夫人,倒像是哪家的兩位公子,英氣勃發得很。
這天馬場外兩人正比賽射箭,鬱藍剛拉滿弓弦,烏蘭圖雅忽然歪着腦袋靠近她,低低對她道:“丹歌,我看上一個人。”鬱藍聞言面不改色,手抖都沒抖羽箭直直射出,遠遠一聲正中靶心。
烏蘭圖雅看着遠處的靶子嘆口氣:“居然這樣都心如死水,我不如你。”
“是心如止水,剛誇過你大延語進步挺快就又出錯。”鬱藍脣角含笑地答道,放下長弓回頭看她,“你看上誰了?”
烏蘭圖雅一手託着手肘,一手託下巴答道:“前幾日,在外面遇到的一個男人,英俊得很。好像對我也有興趣,一直想法子跟我搭話。”
鬱藍對這種男歡女愛八卦事其實不怎麼上心,但烏蘭圖雅講得如此熱情和充滿興趣,她只好懶懶道:“有空帶我去看看唄,我撮合撮合你們?”
烏蘭圖雅忙點頭道:“我就這麼想呢!我話說得不好,你幫我!”她湛藍的眼珠子轉了轉,道,“明天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他應該會在。”
第二天鬱藍就戴上紗帽帶着莫語跟着去了,陳子溪被留在家裡寫她佈置的作業。說來也巧,她們去的地方正是上次一起逛街去的酒樓,連位子都是同樣的隔間。站在窗邊的是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背對着她們,頭戴玉冠身着錦袍腳蹬絲履,看起來倒是個出身不錯的。
聽到聲音他纔回頭,露出一張英俊的臉來:濃黑的劍眉,挺直的鼻樑,脣有些厚,皮膚是貴公子所罕有的深麥色。鬱藍看到這人長相的第一感覺是老實,但細細看他眼中神色和淺笑的模樣,卻又覺得此人難以捉摸。和陳折戟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同,這個人一看就很好親近,就算明知他心機頗深,也無法抵擋那種善意的親切感。
烏蘭圖雅看到這青年,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笑着對仍未取下紗帽的鬱藍道:“這是陳磊,我跟你說的那個人。”然後她回頭對陳磊道,“你真的在這裡,我帶朋友來……”
那青年卻似乎沒聽到她的話,直直看着鬱藍,那目光熱烈得似乎想要穿透白色輕紗看到她的面容,他道:“你們果然認識。”
烏蘭圖雅愣了一下,沒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你說什麼?”
陳磊這纔對她笑起來,解釋道:“阿雅,不妨直說了吧,我上次在酒樓見這位姑娘,親眼見她不費一兵一卒勸退了一羣自以爲是的書生,心生敬慕,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上次見你所帶隨從與她身
邊的着裝相似,才上前詢問。果然今天就遇到了!”
烏蘭圖雅聽了他的話,腦海裡只剩四個字,令她木在當場:“你……對丹歌……心生愛慕?”
鬱藍聽到這裡頓時後悔自己來了這一趟,這什麼狗血的橋段,她有預感自己和烏蘭圖雅公主的友情很有可能在今天產生無法癒合的裂痕,想到這裡她蹙眉看着眼前的青年:“我不認識你,而且我已身爲人婦,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陳磊明顯被震了一下:“你已經許人家了?怎麼會……”他撐着臉苦笑了一下,“也對,怪不得出門遮臉,想必家中之人十分在意……”
鬱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轉頭對重新燃起信心的烏蘭圖雅道:“我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府了。”
烏蘭圖雅此刻看她的心情十分複雜,掙扎與好友與情敵之間,但她性情一向明朗,並不習慣裝模作樣,這時候巴不得她快走,點點頭道:“好,你小心。”
陳磊卻並不想就這麼放她走,上前幾步問道:“姑娘留步……”
鬱藍回頭看他,這青年身材太過高大,這麼近的距離加上那隱隱狂熱的表情讓她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她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疏離地道:“叫我夫人。”
陳磊發覺她言辭動作間的疏遠和警惕,僵硬了一下溫聲道:“在下可以知道你的名字麼?”
烏蘭圖雅看到這兩人對話,總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在心中徘徊,她忙走過去,替鬱藍答道:“她叫丹歌,姓顏。”
當年因國師之預言被衆星拱月的顏家小姐,陳磊明顯也是聽說過的,自然也知道這位小姐後來錦繡在外,內裡卻是個草包,被一道聖旨打發去嫁了冷血的假面將軍陳折戟。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這時候都知道知難而退,但青年眼中渴望卻絲毫沒有減少。
鬱藍看他的神色,心中有些隱隱憂慮。她前世沒什麼特別要好的女性朋友,這次好不容易有了個閨蜜,結果沒幾天就鬧出這種尷尬的事兒,她實在不想看到兩人因爲一個男人鬧翻,但見眼前烏蘭圖雅的反應,明顯心裡是存了芥蒂,她不由得將滿腔怒意遷怒到這始作俑者身上,心中思索片刻,想了個法子要斷絕這人的念頭。
其實她的辦法很簡單。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其實百分之八十的依據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美好,只要打破他的幻想,這淺薄的好感很容易就消散了。鬱藍沒有理會陳磊的挽留,臨走前示意烏蘭圖雅的一個丫鬟過來,揹着兩人對她叮囑道:
“等會兒你瞅個空跟你家主子說,讓她幫我宣揚一下,說我跟將軍天生一對,不僅性格一樣殘忍冷血,而且都長得猙獰可怖,所以一個外出戴面具,一個戴紗帽。明白麼?”
丫鬟愣了一下,很快醒悟地點頭:“是!”
鬱藍看着丫鬟遠去的身影,心裡嘆口氣,心想女人間的友誼怎麼就這麼脆弱。區區一個男人就能讓她們瞬間土崩瓦解,或許是她們認識的時間還不夠長。
晚上陳折戟回來的時候,在牀上她將今天的事說給陳折戟。陳折戟挑挑眉:“夫人魅力果然驚人,一次出
門便惹來了一枝桃花。”
鬱藍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哪裡及得上將軍,現在後院還滿樹桃花呢。”
陳折戟想到後院那兩位不肯離去的眉小姐烏蘭公主,知道不能再辯下去,便轉了話題道:“夫人再細細描述下那人容貌,我有些似曾相識之感。”聽完鬱藍細緻入微的描述,他反而道:“夫人對那人倒是上心,連衣袍花紋都記得。”
鬱藍白他一眼:“我是職業習慣,你說正經的。”
陳折戟想問她什麼職業,但覺得以後再問也不遲,便道:“我知道是誰了。他的名字裡已經有答案,你將那兩字反過來……”
鬱藍唸叨起來:“陳磊,磊陳,雷辰……”腦海裡一抹精光劃過,她一愣,“大延的皇姓不是雷麼!”
陳折戟點點頭:“如果沒有猜錯,你們遇見那人是我大延的皇儲,二皇子雷辰。”
烏蘭圖雅回府以後就對鬱藍閉門不見,鬱藍讓丫鬟約她去馬場,聽雪小榭的人說她病了,鬱藍帶着東西去找她,直接吃了閉門羹。鬱藍感到很鬱悶,小榭裡一個丫鬟見她一臉茫然,有些不忍上前說出了真相:
“那日公主按您囑咐的跟那位陳公子說了一番話,陳公子勃然大怒,說了些、說了些難聽的話,公主傷心欲絕,回來就……”
鬱藍聽完哭笑不得,這二愣子!果然不能指望一個文化嚴重差異的少數民族公主來做吹耳邊風這種事,她無奈道:“你家公主是不是直不楞登地照我的話搬了一遍?她知不知道什麼叫旁敲側擊,只要是人聽到那種話都會反感的吧,你也真是,在旁邊不知道替主子圓話頭……”
那小丫鬟癟着嘴,表情倒是很委屈:“公主心眼直,讓她說謊已經是極限了,哪裡想起來精心修飾?你不知道聽完話陳公子那表情,前一秒還是溫柔如水,下一刻就陰沉得可怕,奴婢怎麼敢插嘴……”
鬱藍扶額,擺擺手道:“算了讓她自己想開吧。失戀嘛人之常情,反正我看那陳公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雷辰是皇儲,也就是未來大延的皇帝,那是註定後宮環繞佳麗三千的存在,鬱藍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陷進去成了他後宮之一。好好一個活潑開朗的馬上公主,學會勾心鬥角權慾薰心,只爲爭做男人胯下的唯一什麼的,她可不想看到這種將來。
鬱藍是這麼想的,但是就在幾天以後,形勢向不可預知的方向急轉而下。她儘管一再避嫌,卻還是高估了兩個女人間的友情的深度。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有些事真的是防不勝防。陳折戟的兩個暗衛平時和鬱藍是形影不離的,除非個別尷尬的時間,比如鬱藍沐浴的時候。
這天忽然一個聽雪小榭的丫鬟跑來,對鬱藍稟報道:“夫人!我家主子請您過去一趟,她說有些心裡話對您講。”鬱藍看丫鬟歡欣鼓舞的神色,也以爲烏蘭圖雅終於想開,便欣然前往。
烏蘭圖雅的聽雪小榭裡有個不大的池子,被設計成溫泉的樣子,但沒有地熱來源,裡面的熱水是要自己燒的,因爲消耗太多平時很少用到。鬱藍到的時候裡面水汽蒸騰,氤氳的氣氛中看不清烏蘭圖雅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