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裡，一羣人只能紛紛高呼萬歲表忠心了：“天佑大延！吾皇聖明！”
“天佑大延，吾皇聖明！”
“天佑大延，吾皇聖明！”
一聲又一聲地唱誦，一羣人像是打了雞血齊齊喊起來。鬱藍看着這場景，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什麼邪教非法集會的場所。想想也是，所謂忠君愛國的教育，豈不就是合法的洗腦活動？
待衆人平息下來，朝雲公主定定看着鬱藍，眼神清明，似乎已有所悟，她斟了杯酒，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或許還要勝走萬里路。我朝雲平生只欽兩人，一是皇兄，二是陳將軍，今日，算上你顏丹歌一個。”
滿座譁然，有些人臉色鐵青。衆人面面相覷之下，大多數人卻更覺得心服口服。這等見識與辨析，即便是他們也不一定能想得如此周全，那種凌駕於數國之下，彷彿看透天下大勢的氣概，實在令人得不得爲之折服。
“丹歌日後，必定是一代天縱英才的女軍師，你與陳將軍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朝雲公主爽朗地道，捏着酒杯擡起手臂，“我之前的話太過偏激，給你陪個不是。喝了這杯，咱們冰釋前嫌吧。”在真心實意的道歉，她連自稱都換了，不再說“本公主”，而是平等的“我”。
這公主的性格倒是很令人喜歡，不扭扭捏捏的，有錯便認，在所有人裝模作樣死要面子的環境裡竟然能生出這樣的女子，鬱藍覺得很是驚喜，她笑着端起酒杯：“公主真性情，丹歌也十分喜歡。”說完她袖子遮面，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喝完不忘翻倒酒杯，露出個頑皮而燦爛的笑容。
朝雲公主着實愣了一下，敬酒是她行走多年江湖養成的習慣，多少有些男子氣，並不爲大家閨秀們所喜。她以爲面前這女子會小啜一杯象徵性表示一下，誰知竟然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豪放、還要上道！她放下酒杯，完全拋棄了公主的那點架子，指着鬱藍笑道：“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另一邊支着下巴欣賞自家夫人英姿的陳折戟，正飄飄然地接受着來自同僚的感嘆和豔羨：
“將軍果然好眼光，我們都以爲娶了個草包，沒想到是個讓人流口水的大寶貝！”這是心直口快粗獷型的。
“有了這樣德藝雙馨心思透亮的夫人，我黑狼軍必能再上一層樓！”這是看中才華工作狂型的。
“啊啊啊夫人說得太有道理了！我把這段話背下來！抄下來！回去供着！”這是化身腦殘粉型的。
陳折戟面具下的面龐柔和許多，卻始終沒有說話。鬱藍那一番話他一字不漏地聽了，但有些地方……似乎並不是她說的那樣。陳折戟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回去私下能說服她，說不定能在她心裡給自己加加分。自從之前的矛盾爆發，陳大將軍心中總是患得患失的。
老太君不懂他們說什麼，卻知道自家小孫女出了風頭，便摸着鬱藍的手笑容滿面地道：“幺妹兒長大了呀！給奶奶爭光了！”
鬱藍擡手用絲絹動作輕柔地拭去老人下巴上的湯水污漬，笑吟吟地低低道：“好啦奶奶，說得我都要害羞了。”
祖孫倆的關係在短短一天內從決裂到恢復如初，讓許多人都跌破了眼鏡。一直到回去的時候，老太君都挽着鬱藍的手顯得依依不捨。
望着遠去的馬車，白衣勝雪的二小姐顏丹詩溫柔笑着對一旁的朝雲公主道：“想不到一年不見，三妹便像變了個人，我現在……有點相信國師的預言了呢。”說這話的時候她烏黑的雙瞳忽然像是有一抹詭麗的色澤劃過，快得讓人看不清晰，卻直覺十分危險，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妖獸。
朝雲公主沒注意到她的異色，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大笑：“這世上恐怕只有你這丫頭敢公然對國師大人提出質疑了吧。”說到這裡她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蘇憶菀那女人，這次也算誤打誤撞做了件好事。本公主忽然有點期待去鬱秀坊了。”
鬱藍這邊呢，當馬車被一羣你推我搡的書生們攔住時，她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直到一個書生戰戰兢兢扛着陳大將軍面具下森冷的目光上來，結巴地問：“請、請問車內是霜凜仙子嗎？”
鬱藍掀開簾子往外看去，秀美而冶豔的妝容一瞬間讓書生們紅了臉，她詫異地看着這羣穿着長衫的青年，其中還夾雜着幾個白鬍子老書生--“各位，有什麼事？”
壽宴也就算了，見人是必須的，但到了外面，陳折戟很不滿意自己夫人這樣被人打量，擡手就想去放下轎簾，被鬱藍冷冷瞥了一眼，明顯全是警告的神色，幼稚的陳大將軍這才訕訕放手。
被簇擁在前方的書生憋着紅臉磕磕絆絆地道：“小、小生自從見到仙子所作天問，心生嚮往，想與仙子請教、請教一二……”
陳折戟豎着眉，像個護食的野獸，威脅般發出一聲發問：“請教？”
“當然不是現在！”另一邊一個書生趕忙道，“三日後……三日後有個錦繡詩典，不知將軍夫人可否賞臉……”
“你們還知道這是本將軍夫人。”陳折戟對自家媳婦被一羣男人邀請感到十分惱火，有種食物被覬覦的感覺。
“我、我們……”柔柔弱弱的書生們面面相覷，要是可能的話誰也不想挑着鬼面將軍在的時候邀請霜凜仙子，只是他們多方打聽，將軍夫人平日裡幾乎不出門，只有今日顏府老太君壽辰纔有可能出來，他們花了不少銀子打聽到路線，鼓起了一生的勇氣，好不容易纔攔住人。
誰知道這位鬼面將軍比想象中更可怕一百倍啊！
“行了折戟。”鬱藍失笑，“別爲難他們了。”她想了想道，“其實我不怎麼懂詩，過去最多當個花瓶。”
書生們不知道花瓶是個什麼說法，不過也明白將軍夫人這是在謙虛，連忙七嘴八舌地開始誇她，一頓天花亂墜地讚美，勢要將人拉攏過來的架勢。
這羣呆頭呆腦的書呆子，鬱藍哭笑不得，她轉頭徵詢地看眼陳折戟，卻發現男人堅毅的脣抿地極嚴，看過來的眼神也有些賭氣的成分。靠，居然還鬧彆扭，不說話就默認答應了。鬱藍轉頭問：“你們在哪兒舉辦？有時間的話我儘量過去，要是有別的情況，再派人過去通知。”
讀書人心高氣傲，錦繡詩典在他們眼中是何等神聖
的盛會，在鬱藍這裡卻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但這裡卻沒有人敢提出異議，因爲轎子裡坐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仰而問天，令無數詩人爲之癡迷癲狂的霜凜仙子！
鬱藍不知道，自己這種待遇是天下多少讀書人做夢也盼不來的。她現在在大延的文學界，已經隱約成了一個令人仰望的存在。讀書人迂腐，讀書人單純，讀書人純粹，他們的崇拜不爲名利，不爲金錢，只爲那寥寥幾行打動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詩句。
聽到她的話，領頭的書生連忙遞過來一疊摺好的玉白書帖，道：“這是錦繡詩典的請帖，地址時間都在上面。”
陳折戟一把抽過請帖，粗暴地對書生們道：“說完了？讓路！”
書生們敢怒不敢言，一再叮囑了鬱藍才訕訕離開。鬱藍放下簾子，馬車再次行進。
晚上回到府裡，鬱藍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泡在浴桶裡，香料的味道是她和香料師一起研究調製的，味道清冷如百合，淡而優雅的芬芳讓人想起深夜綻放的曇花，美得驚心動魄。說起香料師，她最近找了人來研製香水。她對香水製作工序一竅不通，只知道需要提煉啊什麼的，但這裡有才之士不少，她只要提出理念，自然有人開始爲此整日研究實驗。
鬱藍真正想用心的並不是這些地方，但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她自認前世便不是什麼時尚人士，在這裡卻要開始以香水和時裝漸漸成名。哦對了，作詩也是。
錦繡詩典的請帖還被扣在陳折戟那裡。鬱藍支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想，其實她完全應該去試試，這不正好是個積累人脈的絕佳機會麼。正想着，卻聽見門緩緩被打開，陳大將軍又偷偷摸摸進來準備吃豆腐了。
鬱藍沒有回頭，鬱藍挽起一瓢水澆在自己背上，水珠從雪白細膩的肌膚緩緩流淌而下，在昏暗的燈光下有種珠玉般的潤澤美感，誘惑地讓人只咽口水，她背對着他懶懶問道：“請帖呢？”
陳將軍僵硬了一下，停住了想上前撫摸的動作，悶悶答道：“燒了。”
鬱藍認真看着自己如玉的修長手指，冷冷道：“怎麼沒把你自己也燒了？”
陳折戟知道她這是又要發怒，便沒什麼技術含量地轉移話題道：“今日在顏府，夫人侃侃而談的樣子似乎鎮住了不少人。”
“陳折戟……”鬱藍拉長了聲音，“你是不是還抱着想把我鎖在這裡的想法？”
陳折戟還在執着於轉話題並炫耀自己的學識，硬生生無視了她的話，道：“本將軍認爲，夫人的話的確極有見地，但有些地方還是有失偏頗。”
鬱藍擡手便將水瓢丟了過去，低低道：“出去。”那聲音裡如同河水結成冰凌，冷漠地讓人脊背發涼。
可憐的被趕出門的陳大將軍站在院子裡，無聊之下和丫鬟湯圓開始聊天。湯圓兩股戰戰，低着頭話都說不利索了。
“夫人最近胃口如何？”陳折戟問。
“回將軍，挺、挺好的。”可憐的湯圓心裡疑惑：將軍這兩天不是都和夫人一起吃的麼，怎麼還要問她？
“夫人最近氣色如何？”陳折戟又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