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號的貨物已經交換完畢,生意做完了,便被蘇十九命專人開回去了。
騎着馬前行的時候,蘇十九跟鬱藍閒聊道:“很多人以爲幽水的源頭在雪山上,但其實不是。它的源頭是在那邊,”他揚起馬鞭遠遠指着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那座無主的林子,幽水的源頭就在那裡。”
鬱藍立刻從中抓到了重點,問道:“爲什麼說是無主的林子?”
蘇十九意味深長地道:“因爲到現在都沒有人能征服那座森林。”
“我們會經過那裡麼?”鬱藍問,“聽起來似乎有危險?”
蘇十九看一眼身後的商隊,搖搖頭道:“商隊要繞遠路,雖然麻煩點但是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損耗和危機。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去。”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叫上陳折戟。”
鬱藍聽他這樣說,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地問:“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蘇十九聞言道:“當然,幽水和大延的延河一樣,是越陵的母親河,但是幽水的歷史比延河更加深厚,廣度和水量也遠遠大於延河。它的源頭,自然是造物主都要爲之嫉妒的美。”
鬱藍頓時心嚮往之,道:“既然蘇先生這樣說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蘇十九點頭道:“那麼讓孟乙他們守着商隊走,這附近路線很安全不用擔心。咱們從林子過。”
鬱藍便掉轉馬頭找陳折戟說去了。她和蘇十九聊天的時候,陳折戟在後面跟蘇十九手底下那羣武藝超羣的傢伙試手,看到她來了,幾個人心照不宣地問好後悄悄散開。
“去林子裡?”陳折戟揚眉道,有些疑惑,“咱們丟下商隊沒關係?”
鬱藍道:“蘇先生說沒事。”
“蘇先生蘇先生,”陳折戟滿是醋味地碎碎念,“你可真聽話。”
鬱藍牽着繮繩靠近吃味的自家夫君,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道:“他現在算我半個師父,怎麼能不聽話。但是孰輕孰重我分得很清楚,你別給我撇怪話。”
陳折戟斜着眼看她,不滿地道:“說說怎麼了,心裡不爽還不讓說了?沒動手算不錯的。”
“你給我正經點!”鬱藍受不了陳某人這副蹬鼻子上臉的得瑟模樣,甩了一馬鞭丟下一句話,“不說了,等會兒跟我一起走!”
陳折戟在自家老婆的馬蹄揚起的灰塵裡,繼續感受着哀怨的情緒。
不過很快,他就不哀怨了,反而非常慶幸自己跟着來到了這個地方。
看到眼前景觀的一瞬,三人齊齊發出了一聲驚歎。
鬱藍兩輩子加起來看過無數風景,白雪皚皚的峰巒,金光燦燦的海灘,晶瑩碧透的湖泊、蒼翠茂密的原始森林,大漠孤煙的沙漠。
但是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寧靜而又恍然。
成千上萬種植物,用幾千種深淺不一的綠色衝擊着人的視覺空間,樹葉的形狀千姿百,合着複雜的紋理構造,哪怕列出鬱藍記憶中所有的名詞,也無法一一描述得全。地上匍匐着各種藤葉枝蔓,從樹幹根部的陰影裡順着巨大的樹幹向上攀爬,在頭頂上織出密密的窗簾,把整個叢林填充得密不透風。
這個茂
密的大森林裡很難發現花朵的蹤影,彷彿所有的樹木在抽枝散葉出一派繁盛的剎那,皆被永遠地定了格。正午的陽光灑下來,空氣中有潮溼的腐葉味道,周圍很安靜,只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間或從森林深處傳出一兩聲鳥叫,但是循着聲音望去,卻看不到任何鳥兒的身影。
“是不是很美,”蘇十九眺望着遠方,有些飄渺地問道,“這片無名之森的危險之處,就在於它的美。”
鬱藍注視着一隻快速從裸露的根系上爬走,鑽入腐爛的葉子中消失不見的巨大毛蜘蛛,道:“我還以爲是說這裡的生物很危險。”
“再強悍的猛獸也無法抵擋手持利刃和弓箭同心協力的人,”陳折戟頗有經驗地道,“如果只是因爲動物,怎麼說也不應該這時候還沒被人佔領。”
“那麼危險到底是什麼呢?”鬱藍手搭涼棚望向遠方,只覺得壯美不可自拔,不由得問道。
陳折戟對這裡似乎有一定的瞭解,淡淡道:“這裡的危機,需要走上一段時間才能發現。”
“不錯。”蘇十九點點頭道,“時間和空間在這片叢林似乎在某個環節上錯了位。人可以在裡面走上幾個小時,周圍的景色仍然是讓人不安的似曾相識,彷彿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綠色輪迴,走多久都是在原地踏步,而頭頂迅速西移的太陽又在真真切切地提醒你時間的無情流逝。”
陳折戟接着他的話,指了指不遠處那輪即將落下的光,繼續道:“偏偏這裡的日落又舉世無雙,遠近不是水就是林,滿天晚霞,雲彩透明,心裡再惶恐也無法視而不見。”
“如果沒有人帶着,一般人第一次來很難走出這個景色優美迷人的迷宮。”蘇十九這樣說,他回頭看了陳折戟一眼,道,“七尋你來過?”
陳折戟答道:“許多年前來過,還有印象。”
蘇十九點點頭,道:“那便好了,前面便是幽水的源頭。你們一起過去吧,我在這邊休息一下。”他眼神幽暗,彷彿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鬱藍沒看到他的眼神,剛想回頭問怎麼了,陳折戟已經迴應一聲,拉着她轉身前行。
“你可以出來了。”蘇十九看着他們走遠,冷冷道。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一棵大樹背後緩步走出,赫然是面無表情的鹿茗幽,
鬱藍看到了傳聞中幽水的源頭,它不是涓涓細流,而是一片湖泊。
滿目翠綠,緞面般寧靜的湖水,湖面遼闊,碧波微瀾,風光旖旎天鵝絨般的草阪,翠生生的好像一幅還未乾透的水彩畫。
“下雨的時候來到這裡,可以看到陰沉的烏雲和突破烏雲的霞光交錯,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彩虹。”陳折戟說。
鬱藍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地方,能在如此狹窄的範圍內,在光影的幻化之中,展示出如此壯觀優美的景緻。
鬱藍怔怔的站在那裡,半晌才說出一句:“不虛此行。”她皮膚白皙,眉梢眼角微微上挑,粉色薄脣形狀優美,此刻脣角自然勾起,帶了三分笑意,讓人見之生喜。
陳折戟看得心動,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蹭着她烏黑柔軟的長髮,低聲道:“我必將與你並肩看過所有浩大風景。陳
折戟在此發誓。”
鬱藍微微愣了一下,倏爾笑道:“我必將與你攜手度過所有悠長歲月。鬱藍在此發誓。”
兩人站而交頸,互相交換了一個纏綿悱惻的親吻。沒有慾念,沒有佔有,只是溫柔的互相舔舐,像是無聲靜待地老天荒。
等他們回到原處的時候,卻沒有看到蘇十九。
“他會去哪兒?”鬱藍他們也沒有離開多久,怎麼人就沒了。
陳折戟蹙眉看着地上的痕跡,道:“似乎有別的人來過。”
“你想說,他是被人帶走的?”鬱藍神情嚴肅了起來。
陳折戟指了指附近的痕跡,道:“看起來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所以要麼是熟人或者有緊急情況,要麼……”
“就是對方武功高過太多……”鬱藍凝重地接了他沒說完的話,“蘇先生根本來不及防禦和抵抗。”
“我們去找找。”陳折戟握緊她的手安慰道,“蘇十九怎麼說也比咱們多吃了那麼多年的飯,總不至於這麼容易被人暗算撂倒。”
鬱藍安心地看他一眼,點點頭。
但他們一直找到天色黑下來,都沒找到蘇十九的身影。
夜色中的無名之森一片漆黑,寂靜的夜一點也不安寧,森林中鳥叫蟲鳴,此起彼落,還有不知名動物不同調子的叫聲,彷似一曲叢林交響樂。在大自然的聲音裡,彷彿被催眠了似的,心自然會跟着慢慢寧靜下來。
陳折戟帶這樣鬱藍在林子裡走了許久,直到彼此都有些疲憊,才找地方休息。他們在一處矮山找到了個小小的山洞,洞內幽深,隱約可聞流水淙淙。
“這裡面好像有光。”陳折戟站在洞內看了一眼。
鬱藍跟着看了一眼,驚喜道:“是螢火蟲!”兩人拉着手走了進去,只見星星點點的光芒,正悄悄鋪滿整個小小的山洞,並一點點往洞外飛去。一片靜謐中,由大羣螢火蟲所構成的漫天星空,讓人有那麼一瞬有種錯覺,恍如置身浩瀚夜空。
將一隻螢火蟲捧在手心,彷彿捧住了一團小小的光,鬱藍笑着喊陳折戟:“快看!我捉到了一個星星!”
陳折戟的雙手護了上來,垂首吻了吻她的額頭,道:“我也捉到了一個星星!”
鬱藍暗笑,面上卻嗤道:“真會說甜言蜜語!”
兩人低聲說着,忽然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似乎是爭執着什麼。
“有人。”鬱藍擡頭望向陳折戟,在他的眼睛了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決定:“很可能是蘇十九他們。”鬱藍點點頭,兩人沒有打草驚蛇的想法,一起輕手輕腳地挪了過去。
“夜露深濃,容易生病,蘇大先生不如到山洞裡生個火,取取暖?”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聲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別給我裝了。”蘇十九的聲音充滿了敵意和不耐煩,“裝到現在你到底累不累。”
“謝謝蘇大先生關心。”那女聲溫柔地答道,“我要什麼東西你應該很清楚……說起來,蘇大先生真是一次次給我驚喜呢?瞧這傷口,纔多長時間,居然又要癒合了……如果請你去像那些煉丹師教導一下,他們一定會有多更的領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