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朝雲公主說了謊。今晚並不是最後的時間,也不是最合適的時間,只是她不想再等下去。朝雲公主看起來雖然爲難,但終究不會真心幫她。她需要抓住今晚的機會,她相信自己能出去,只要給她一個漏洞的機會。
鬱藍坐在那裡,凝神望着手上的陣法圖,腦子裡快速地計算着,她需要考慮到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所有被突破的意外,所謂奇門陣法,牽一髮而動全身,看起來她在發呆,事實上她是在進行高精確度的密集運算。
這是非常傷神的事。等到她猛然聽到院子裡那一聲呼喚,從冥思中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滿頭是汗。
外面一片嘈雜。鬱藍推門出去,看到小丫鬟正抱着木桶過來,鬱藍問道:“外面怎麼了?”
小丫鬟看起來還有幾分惺忪睡意,答道:“啊?夫人……外面,外面好像是走水了。城主去看了,沒事兒,遠得很呢,不會燒到咱們府的。”
鬱藍眼睛一亮,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小丫鬟將浴桶放下,答道:“大約……快子時了吧。夫人怎麼想起這個時候洗澡啊?”
鬱藍看着她嬌小的身影,忽然道:“我不想洗了。”
小丫鬟身形一頓,茫然道:“怎麼啦?”
鬱藍笑眯眯地湊近她,道:“你替我洗咯!”
鬱藍打昏小丫鬟,將她背對着屋子放進了浴桶中。
隨州城走水的地方是糧倉附近,沒有燒到糧倉,但是火勢緊急,而且這是最近平靜的隨州城離最大的事,很是轟動。不少老百姓在外面圍觀,將裡面擠得水泄不通,雷辰不得不派兵去疏散人羣,控制火勢。
雷辰的離開,並沒有讓漆雕府減少哪怕一點的防備,但是鬱藍也不指望他離開能讓警戒多麼放鬆,她想要的只是自己準備跑出來時,雷辰這個首腦不在,那麼底下的人也不會出多大的意外,事情就在可操縱的範圍內。
院子裡月華傾瀉,粉白的桃花開得正好。她穿了一身粉白紗裙,在滿樹的桃花間穿梭,仿若桃夭化作的美人精怪,用翩躚的舞步,迷惑夜色中漫步的人。
侍衛們剛開始沒想到自己看守了將近一年的神秘夫人,會在今晚忽然行動。因爲之前上面沒有任何指示,而且這位夫人一直本本分分,看起來沒有任何徵兆。他們看到鬱藍在院子裡走,還以爲她是要去找朝雲公主敘舊。
但是越看越不對勁。她看起來不像是要去哪兒,守着中院的侍衛們互相看了一眼,攔住了她的路,畢恭畢敬地道:“夫人,沒有城主命令,誰也不能離開這個院子。”
鬱藍輕嘆一聲道:“我只是想散步。”她看了兩人一眼,冰涼如水的眼神在夜色裡宛如魅惑的無數絲線,兩個侍衛只覺得心臟上像被什麼吊着一樣,看着她眼睛都直了。
“不讓出去就算了。”她似乎沒有爲難下人的準備,淡淡道,“那……你們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兩個侍衛齊齊道:“夫人請講!”
鬱藍指着牆角的一棵梨樹,道:“那棵樹方位不好,幫我砍了吧。”
這實在是個無聊無
禮之極的要求,但是兩個侍衛知道眼前的夫人在城主心中是什麼地位,自然不敢怠慢。鬱藍也沒有故意趁着他們忙活逃跑的意思,就站在一邊,看着他們砍。
“這樹啊……還是幾個月前我親自讓人種上去的呢。”鬱藍看着他們的動作,眼看着本就不怎麼粗的樹幹被他們砍得只剩樹皮時,她忽然開口。
兩位侍衛愣愣擡頭,看着她,一個侍衛茫然道:“夫人這是……?”
鬱藍看着那層樹皮破開,一樹梨花繽紛散落,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竟然比地上那雪白的花瓣更柔軟清麗幾分,她道:“我這麼做,自然是有原因的。”說着,她揮袖轉身,徑直朝門口走去。
兩個侍衛急忙上前,道:“夫人留步!”很快他們驚異地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往前走,都好像離飄然離去的女子越來越遠。不怎麼寬闊的院子,因爲幾棵神秘莫測的桃花樹,竟然變得曲折離奇,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幾個暗衛連忙從牆頭跳下,想要追上鬱藍,但他們也同樣陷入了窘境。幾個高手面面相覷,明明相隔不遠,但他們妄想靠近彼此,卻像是要長途跋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鬱藍走出第一關,接下來便不能如法炮製。門口的兩個侍衛她一個人解決是綽綽有餘的,但是她忌憚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高手,而且剛剛那一幕,一定已經被暗衛們向其他同伴發起了暗示警告。她必須採取新的辦法。
鬱藍躲在過道假山裡,打昏了一個起夜的小廝,換上了他的衣服,抹黑了自己的臉。然後裝出驚惶的樣子,跑出來粗聲大喊:“夫人不見了!夫人跑了!”
一聲驚呼,跟着有侍衛開始大喊,府裡養的狗開始吠,很快成了亂糟糟一片,所有人都從夢中驚醒了。一堆下人慌慌張張聚集在一起,有人道:“別急!先去看看夫人是不是真的不見了!”驚慌失措的下人,誰也沒有察覺他們中間夾雜了一個花臉小廝。
“先別慌!”一個較有資歷的道,“幾個人去看看怎麼回事!去看看夫人還在不在院子裡,還有她的婢女晚燈在不在。你們幾個,去稟報公主,你們去找城主大人……”
一個小廝不滿道:“侍衛們都開始急啦,這事能有假嗎?咱們還是快去找人!在城主大人回來之前將人找到……”
領頭那人怒道:“聽我的!都給我過去!不然一會兒城主大人回來才發現出了事,誰都吃不了兜着走!”見他發貨,那小廝不敢再說什麼,只好諾諾去了。
鬱藍混在前去稟報城主的那幾個人裡,跟着往外跑。
一個小廝還在不甘心地嘟囔道:“夫人一個婦道人家,能跑多遠,那羣侍衛暗衛也不是吃白飯的,幹嘛這麼急着去叫城主大人……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擅離職守之罪嗎?”
另一邊一個小廝附和道:“夫人也許只是到處逛逛呢?說實話,我之前剛剛和櫻桃……呵呵你們知道的,我和櫻桃在院子裡說話,還看到夫人說要泡澡,我還想大半夜的……”
一小廝幸災樂禍道:“夫人要真是在洗澡,那可要鬧個大笑話了!今天也算流年不利,以前烏龍事情不少,但城主在,笑
笑也就過了,就今天城主出去辦事,還鬧得這麼大……”
一個粗啞的聲音道:“是啊,要不然咱們出去先找個館子吃點東西,等着唄,我這也有點餓了。說不定吃着吃着,人就找回來了,咱們也不用去城主大人那裡受罰咯!”
幾個小廝聽到這話,都有些心動。正猶豫着,前院守衛忽然攔住他們,道:“此刻出行做什麼?出示腰牌!”
小廝們齊齊從懷裡掏出腰牌,一邊遞上一邊道:“夫人不知去哪裡散步了,裡院鬧翻天了咱們去通報城主大人一趟。”
那守衛斜着眼看這羣下人,道:“城主不在,大小事都稟報公主就好,用得着出來?”
小廝們解釋道:“我們也不想呀,可是那個趙管事非要……唉!這一趟反正是去遭罪!”
守衛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胡亂翻動腰牌,忽然眼神定在一隻明顯白皙許多的手腕上,他心想男人也有這麼白的?擡眼看去,卻發現一張烏七八黑的臉,他不由得心生懷疑,道:“你臉怎麼花了?”
鬱藍知道藏不住,嫣然一笑,用粗啞的聲音答道:“因爲我醜的不能見人啊。”
其他小廝這才發覺不對勁,他們好像都不認識這個人:“這是誰?”
守衛當即下了斷定:“刺客?”說着他拔出腰間長刀,“既然被識破了,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鬱藍身形如燕子穿梭,飛快後退,守衛見她想逃,上前追擊。鬱藍對付這個小角色還是綽綽有餘的,但是她想要的不是打這一個,她知道很快會有別的高手趕來,她看一眼不遠處亭子旁的那株梨樹,在你追我趕的拳腳中,不動聲色地靠近過去--
“嘭!”守衛的長刀砍在梨樹上,雪白梨花簌簌而下。鬱藍藉着亭子,不斷和他周旋,小廝們屏息凝視,不敢上前,也不敢亂跑。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兩人爭鬥之中,守衛將那棵梨樹砍倒了。
鬱藍知道陣法已經激活成功,沒心思估計那羣小廝,丟下守衛們隻身向外跑去。
“一整個城主府的高手,就這麼被一個弱女子玩弄於股掌之間?!”朝雲公主站在廳中,對着腳下跪着請罪的侍衛頭領,不可置信地反問。
那侍衛頭領冷汗如雨下,抱拳道:“屬下無能!請公主責罰!”
朝雲公主沒想到鬱藍真的不僅僅是說說而已,她做到了。一個人,闖出了大延儲君所立下的銅牆鐵壁。這是怎樣的魄力?她很清楚鬱藍的武力值,也許高於世間大部分女子,但絕不會是能抵抗千軍萬馬的類型,她到底用了什麼戰術……
朝雲公主想起自己當初對鬱藍的祝願,說她會成爲與陳折戟比肩的天下第一女軍師,難道……一語成讖?
另一邊前來請罪的一個暗衛忽然訥訥道:“夫人似乎會妖法……”
朝雲公主皺眉:“你說什麼?”
那暗衛似乎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語氣變得十分謹慎和磕絆:“稟報公主殿下,我們之前看着夫人出了院子,用盡輕功去追,卻好像有什麼障眼法在眼前,怎麼也過不去……那些桃花樹彷彿活了一般,不停轉換方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