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仙霖,
飛雪皚皚,那兩個男子默然跪在香案前,青煙嫋嫋,瀰漫開來,將那兩張靈位再次隱入雲裡霧裡,也令這小樓中,多了一分空靈與朦朧。
“那麼……”漠然良久,上官冷霖開口,豁然盯着身旁的那個白衣男子,冷聲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加入正道?你莫要忘了,我爹,你師父他,是被正道害死的!”
楊痕默然,他淡淡望了自己的這個師弟一眼,良久後,他開口問道,“世人皆說我貪生怕死,因爲害怕百毒宗而投奔正道,你信嗎?”
上官冷霖不語,緊緊地盯着他,楊痕卻只是淡淡地望着雲霧中的靈位,不再說話。許久後,那個男子也轉過頭去,如他一般看着那隱在雲霧裡的牌位,不再看他,
“我若是信,便不會問你這句話了,”
“是嗎,”楊痕微微一笑,“那麼,我問你,”他看着他,問道,“世人皆說……師父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連帶着自己的師門在內數千人殺了個一乾二淨,你信嗎?!”
冷霖身子一震,轉過身來,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頓地道,“我不需要相信,也無所謂不信!”
“這麼說,你還是不信的……”楊痕微微一笑,任憑自己身旁的那個師弟冰冷的目光,不再言語。
這小小的木樓間,氣氛忽然顯得有些沉悶,
那個白衣男子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圍欄邊,望着樓外的渺渺天際,默然不語,
“我也不信!”
那個男子的眼神霎那間便得犀利起來,一字一頓地道,“從來沒有信過,”
他回過身來,望着自己師父唯一留下的子嗣,肅然道,“在天涯峰上,師父的確可以心狠手辣,因爲在他看來,那是正道無緣無故地招惹他,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可是對於那些素不相識的人,他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
冷霖望着他,微微閉上了眼,他緩緩站起身來,“那麼……回到最初的問題……”
他猛地睜開眼,盯着他,問道,“你,爲什麼要投奔正道?!”
楊痕望着她的樣子,微微一笑,“怎麼說呢……”
他的喉嚨動了動,“這,是師父的主意,”
冷霖一愣,望向他,卻聽他淡淡地道,“其實,這一切,師父心裡……大概早有預料了吧,”
楊痕淡淡地說道,“當年雲中峰‘雲仙劍會’,我也在場,那一天比武結束的時候,師父忽然讓我立馬回玄鬼門去,然後讓師伯趕回幻月涯保護師孃和你,若是沒有他的消息,千萬莫要輕舉妄動。”
“當時我們問他怎麼回事的時候,師父卻只是轉頭望向向天涯峰,什麼也沒說,等我回到玄鬼門中等了他的消息整整七天後,卻傳來師父的死訊……”楊痕說着,咬了咬脣,“後來我收到一封師父生前寫的信,是在我和師伯走之後馬上寫的,信上說他要去調查一件要事,會離開很久,若是……”
楊痕說着,輕嘆一聲,“若是他不幸亡故,那就讓我想盡辦法加入正道,加強正道實力,震懾一個躲在暗中的人”
“躲在暗中的人?”上官冷霖聞言,身子一震,
“不錯,”楊痕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重重地道,“將一切嫁禍給師父的罪魁禍首!一定有這麼一個人,躲在了暗中操縱着這一切!”
“是誰?”冷霖冷聲問道,
楊痕苦嘆一聲,道,“我若是知道,便不會在這裡了,”
他說着,又搖了搖頭,“我曾經以爲師父說的是‘百毒宗’,但我和獨孤溢交過手,獨孤溢修爲雖高,心機雖深,爲人也能忍耐,但憑他還無法讓師父這麼重視,”
“對於暗中的人,我只能確定一點,”楊痕沉聲道,“那個人的修爲,極高,或許會比師父差了一線,但當今天下,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無論是天下第一的‘寒龍’還是你的師父,他們都不是!”
“是嗎?”冷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緩緩走到他身邊,望着樓外的飛雪,神色變幻,漠然不語。
楊痕靜靜地看着他變化的臉色,輕輕吐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有些猶豫般的,似是不願提起,但又不得不提起這個問題,“那麼,現在,我已經把我猜到的一切都告訴你了,你還是堅持嗎?”
他望着他,深深問道,“即便你知道背後有那麼一個人操縱着一切,你還是堅持要找正道報仇嗎?”
冷霖默默望着樓外的飛雪,沒有說話,良久後,他忽然狠狠地道,“他們該死!”
“師弟!”楊痕無奈地嘆了口氣,喝問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爲什麼嫁禍師父,就是因爲會有人爲他報仇!”
“他認準了師父和師伯的實力!”
“正魔大戰,再加上師父在天涯峰與正道的一戰,正道的實力已然大減,倘若你和師伯當真不顧一切,與正道開戰,到時候不論勝敗,我們都會元氣大傷,”
“他等的,就是那個時候!到時候,天下蒼生,就都會遭殃!”
“師父正是猜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我投入正道,阻止你們!”
楊痕望着自己的這個師弟,狠狠喝道,
只是冷霖卻依然面無表情地眺望着窗外,良久後,才傳來他淡淡的聲音,“是嗎……”
楊痕看着他,慘然一笑,“你以爲,你以爲我不想爲師父報仇嗎,他爲我數次出生入死,甚至不惜送了自己的性命,你以爲我不想爲他報仇嗎?!問題是真正害死他的不是正道,你若是真要找正道報仇,纔是讓那個人得逞!更會害苦了這天下蒼生!”
“是嗎……”冷霖默默地聽着,緩緩道,“可是,正道,也該死!”
楊痕身形一震,
那個男子緩緩起身,盯着他,一字一頓地道,“不管是他,還是正道,都該死!”
他緩緩地,聲音中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意,縱然修爲深厚如楊痕者,心中亦是不自覺的一顫,
“對於我來說,不管是正道,還是他,都該死,要死的人,從來沒有什麼先後分別,”他冷冷地道,“等殺光正道,我會親手殺了他!”
楊痕一窒,望着他,說不出話來,他仰頭望着那悠悠藍天,閉上了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低頭看着冷霖,輕聲地道,“你跟師父真是很像,”
他說着,頓了一頓,“他雖然留下信讓我加入正道,可是以他的脾氣,在你這般境地,所作的選擇,只怕與你一般無二,否則,當初天涯峰上,正道的傷亡就不會那般慘重了。”
他說着,忽然意興闌珊地嘆了兩聲,“罷了,罷了,我不管你,等到真正要開戰的那一天再說吧,”
冷霖微微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只怕等到那一天,已經來不及了,”
楊痕苦笑着不答,他搖了搖頭,望着他,道,“師伯這次讓你來,想來是讓你看看正道的實力的,我老實地告訴你,你現在的實力,在正道中可爲絕頂高手中的中上階,如你這般的,在正道中有將近二十人,而更上的巔峰高手,現在正道,包括我在內,有四個,其中還有一人是我門的副門主,另外兩人……”
“是另外兩大巨派的領袖,一個,是玉水寺住持,慧海神僧,另一個,是凌雲宮掌門,歐陽廣,這兩人,你一定要記住,”楊痕說着,望向冷霖,“倘若你身份暴露,遇上他們,千萬不要硬拼,絕頂與巔峰的差距不是這麼好彌補的,你應該察覺到了……”
他說着,望向冷霖,深深地道,“方纔,我只用了七分力,而且不論是四象訣還是《天書》,我都沒有用!”
“所以,”楊痕盯着他,認真地道,“就算你要找正道報仇,現在,還不是時候,”
冷霖漠然片刻後,忽然問道,“這四人裡,你排第幾,”
“排第幾?”楊痕愣了愣,思索片刻,道,“這不好說,到了巔峰境界,除非如‘寒龍’或是師伯那般,沒有人敢說有必勝把握,我只能說,不借外物,單獨與他們對上,勝算六四開,”
他說着,微微展顏一笑,道“我六,他們四,”
六四開嘛?冷霖默默不語,多出來的兩成是因爲《天書》四絕和四象訣吧,不過這也是在不借外物的條件下,若論外物,正道有天下十大至寶中第二的‘軒轅劍’和第三的‘源玉’,兩者合一更是能召喚天刑玄雷,
想到這,冷霖心中一痛,天刑玄雷,連爹也無法抵擋的天刑玄雷!
該這麼辦,才能抵擋這該死的天刑玄雷!
“對了,”忽聽身後楊痕問道,“你想參加洛竹劍會嗎?”
冷霖一愣,收回心神,漠然道,“沒興趣,”
楊痕望着他,微微一笑,“說起來我門中還有一個參加內賽的名額空着,你若是想參加,就給你好了,”
冷霖轉過身來,漠然地望着他,“我來這,只是想把那個所謂‘正道年輕一輩的第一人’揍一頓就走,”他說着,頓了頓,望着楊痕,“就算是你玄鬼門裡的人,也一樣,”
楊痕一愣,隨即微微一笑,“真是張揚呢,”
他走到香案前,將銅爐中燃盡的香取出,隨即拾起幾支香來,手中一劃,香菸燃起,他對着那兩張靈位恭敬地拜了拜,笑道,“說起來,我也沒有過四十,也能參加這洛竹劍會呢,”
冷霖身子一震,望向他,卻見楊痕泰然自若地將那香菸插入銅爐中,回過身來對他微微一笑,“差點忘了,歐陽廣那老傢伙非要在今日召開什麼會議呢,我先走了,”
他說着,緩緩向着樓外走去,冷霖漠然看着他的身形走入風雪中,轉過頭來,不再看他,
驀地,一道黑光透過飛雪而來,冷霖一把接住,卻正是那玄冥令
“師弟,玄冥令你先留着,記住,就算你要找正道報仇,現在還不是時候,你現在,還不是他們的對手,至少,也要等你在正道面前足以自保在動手吧,”
樓外,傳來楊痕的囑咐,帶着一聲無奈的輕嘆,在這悠悠的風雪間迴盪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