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風月谷,
長瀑如龍,從山崖上傾瀉而下,那一個白衣身形立在山崖之上,深深凝望了庭院中的那個女子一眼,隨即轉過身來,對着顧樊道,“顧大哥,這一次,天機山,你還是不要去了,”
“門主,”身後,顧樊陡然一驚,
楊痕淡淡道,“你也知道,這一次,天機山脈間必會有一場天地浩劫,此行兇多吉少,你若是隨我一起去的話,多半難以全身而退,玄鬼門現在還冒不起這個險。”
“可是門主你……”顧樊擔心道,
“我跟你不一樣,”楊痕搖頭,“我本就沒兩年可活的了,就算把命丟在那裡也沒什麼,更何況,他是我恩師唯一的血脈,我一定要阻止他的,”
他說着,望向顧樊,“可是你,卻肩負着中興我玄鬼門的重擔,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冒這個險的。”
“可是……”顧樊開口欲語。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心意已決,”楊痕打斷道,他說着,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顧樊知道多說無用,唯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楊痕靜靜地望着山崖下的那個女子,良久後,他轉過身來,微帶苦澀地笑道,“顧大哥,若是我今次當真一去不回了,還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她,”
顧樊嘴脣微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多謝了,”楊痕臉上露出一絲放心的微笑,他輕輕咳嗽了兩聲,“我們走吧。”
說着,兩人化作一白一黑光芒向着遠處而去,
山崖下,那個女子若有所覺,她忽然握緊了拳頭,擡起頭來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聰穎如她,自然知道楊痕此去萬分危險,否則又怎麼會來這陪她三年,雖然從未現身過,但她卻分明能感覺得到,他的心情,隨之日子一天天地接近而越來越緊張。
她癡癡地望着楊痕離去的方向,用力的咬着脣,強忍住不讓眼眸中的淚水落下,喃喃道,“你就當真不讓我再見你最後一面嗎?”
須彌山,
這裡,乃是正道千年巨派“玉水寺”的所在地,也是天下佛宗在中土的發源地,
碩大的菩提樹靜靜聳立在夜色中,此刻雖值深秋,這幾株樹木卻已然顯得蒼翠,夜霧朦朧下,將那閃耀的星光都遮掩了,帶着點點的黯然,彷彿誰的臉上籠上了一層陰霾。
偌大的寺院靜悄悄的,僧人都已經睡了,唯有大殿上,有陰暗的燈火亮起,幽幽的木魚聲不斷地迴盪開來。
那金身佛像前,慧海神僧盤膝坐着,雙眼緊閉,一手執念珠,一手敲着木魚,口中頌着佛經,唸唸有詞,
燈火微微搖曳着,帶動他的高大的影子也不斷在殿堂上舞動,顯得有些詭異。
“師弟……”
驀地,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慧海神僧全身一震,回過身去,卻見一個眉目斑白的老僧向着他緩步走來。
四大神僧中,慧海神僧排第三,其中排行第二的慧一神僧因爲百毒宗之事已然逝世,那麼這個人,赫然便正是隱居玉水源洞二十年,不問世事的慧空神僧!
“師兄,”慧海急忙起身,雙手合十行禮道,“你怎麼下山來了?”
慧空神僧搖了搖頭,沒有答他,他望着他身後的金身佛像,問道,“師弟,可是爲三日之後的事憂心那,”
“阿彌陀佛,”慧海神僧長嘆了一口氣,“的確如此,風嘯天風施主修爲超絕,除卻天刑玄雷,我正道中再難對付,如今我源玉被盜,只怕……”
倘若有人在此,聽到他們的談話,必然震驚異常,玉水寺鎮派至寶,十大至寶之一,
召喚天刑玄雷的必須之物——源玉,竟已被人盜走!
慧空神僧面色淡然,看不出什麼表情,只聽他道,“源玉被盜,是我的過失,那蒙面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只來得及與他對了一掌,便叫他逃脫了……”
慧空神僧長年居住後山玉水源洞,以他的說法,一來是贖罪,二來也是爲了看守源玉,他當年因爲救人而未能到達顛峰之境,但一身修爲卻也是絕頂境界的高手,只差一步便能到達巔峰,有人能在他手中盜走源玉,其修爲實在深不可測。
慧海嘆道,“能在師兄眼皮底下盜走源玉,必然以臻至顛峰之境,想來除了風施主,又有誰有這個本事。”
“倘若當真是他,倒算是萬幸了,”慧空神僧長嘆了一口氣,道,“若是他盜走的源玉,這天下間,總歸還有一人能管住他?”
“寒龍?”慧海神僧眼睛一亮,道,“‘寒星耀九天,龍伏銀辰海’,寒龍施主的修爲的確可與他匹敵,只是……”他說着,臉上露出一分遲疑之色。
慧空神僧搖頭,“近年來,寒龍施主雖然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早年我確卻曾見過他一面,此人重情重義,又以天下百姓爲先,想來三日之後,他一定會出現,只是……”
慧空神僧說着,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慧海神僧不由得問道,“既是如此,師兄何必擔憂?”
“只怕那源玉,不再風施主手中啊,”慧空神僧嘆了一口氣,道。
“不再他手中?”慧海神僧聽着,面上閃現奇異之色,“師兄難道還是認爲當年的上官施主是被人陷害的嗎?”
慧空神僧搖頭,嘆道,“我始終不敢相信那孩子會做出這種事。”
慧海神僧看着他,面上閃過一絲遲疑之色,“師兄,恕師弟直言,師兄爲了上官施主盡仁盡義,幾次相助於他,卻未免犯了癡戒啊。”
“阿彌陀佛,”慧空神僧長嘆了一口氣,道,“老衲又豈會不知,否則又何必自罰困守玉水源洞這麼多年,若非爲了風施主與那上官小施主的事,老衲也不會下山,只是……”
他說着,嘆了一口氣,“那孩子雖與我佛無緣,卻與老衲有緣啊……”
憐心林,
那個翠衣女子淡淡地負手而立,站在竹亭中,望着山潭外,數十丈長的瀑布從山崖上傾瀉而下,仿若一頭銀龍滑落九天,隆隆作響。
身後,忽然有“吱呀”的輕響,有人踩在那竹枝編織的庭廊上,一步步地走來,微風舞過,竹簾輕輕盪漾起來,連帶着那鋪在竹庭頂上的花草,散發出淡淡的芬芳。那個素然的白衣女子緩緩走到她的身後,靜靜凝望着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那翠衣女子緩緩回過身來,也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竹簾輕蕩,花香幽幽,這兩個女子默默對望着,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只有隆隆的瀑布聲響迴盪開來。
“要走了嗎?”許久後,那個翠衣女子最先開口,淡淡地微笑道,
“嗯,”白靈兒點了點頭,望着那翠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捨,她開口喚道,“憐姨……”
“嗯?”翠衣女子微笑地看着她。
“謝謝你,”白靈兒開口道,“這三年來,若是沒有您在我身邊,靈兒無論如何也決計撐不到現在的。”
那翠衣女子佇立着,靜靜聽着她的話,
只聽白靈兒繼續道,“這一次,靈兒去天機山,不論殺不殺得了他,靈兒都是回不來的了,今後,憐姨一個人,還請好好保重。”
那翠衣女子看着她,忽然嘆道,“你若當真關心我,那便該不要去的,留下來多陪陪我也是……”
白靈兒看着她,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行了……靈兒就是爲了要殺他才活了這三年的,現在,無論如何,靈兒都只想再見到他,不管結果是怎麼樣,都只求一死了,”
那翠衣女子看着她,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悲憫,她搖了搖頭,道,“你殺不了他的……”
白靈兒身子一顫,忽然高聲堅決地道,“我可以的!”
“你不行的,”翠衣女子搖了搖頭,深深地道,“我教你的這一劍,一出手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他必死無疑,可是你學的卻不一樣,這一劍出手後,只要你一反悔,攻勢立馬就會全消,這樣的劍招,你無論如何也殺不了他的……”
白靈兒身子一顫,忽然咬緊了牙,道,“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她像是在對那翠衣女子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聲音輕輕的,在這隆隆的水聲下,似是也帶起了一分不確定般……
極北之地,極寒冰原。
中原廣土,在正道之中,素來流傳着“一絕二險三兇”六大魔境,
其中“一絕”是指極南蠻荒之地,十萬大山深處的“赤野蠻林”,裡面妖獸橫行,魔獸肆虐,絕頂境界的妖獸不計其數,顛峰之境的妖獸少說也有數十隻,絕對是天下第一的絕境,入者九死一生。
而“極寒冰原”與當初魔道玄鬼門的所在地——“幽冥黑峽”則並稱兩大險地,至於“三兇”,則是魔道死靈門所在地——“死靈海”,西方大沼澤深處的“鬼泣林”以及天機七峰中的“炎泣峰”。
極寒冰原位處極北,終年冰雪覆蓋,稍一不慎便會被凍成冰渣,素來是苦修士的雲集之地。
此刻,夜色正濃,天空中遮掩的一片陰霾,有淡淡的月光從縫隙間透出,照耀在地面的冰層與那高聳的冰山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輝。
冰原上,一隻毛茸茸雪兔探頭探腦地從冰山後鑽了出來。那渾身的雪白毛皮正與四圍的冰雪之色相襯,但見它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着,眼看四周沒人,這纔在冰層上歡快的一蹦一跳起來,看上去甚是可愛、
驀地,腳下的冰層忽然顫了一顫,那雪兔嚇了一跳,急忙蹦到不遠處的小冰山後,謹慎地四處張望着,
雪兔在極寒冰原實屬最下等的妖獸,實力落得可憐,否則也不會在晚上纔會出來,只是它這一番探察,竟是沒有人在,不由得疑惑地探出半個身子,
卻見附近的冰層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這一次雪兔反應了過來,急忙遠遠地蹦跳開來,
這晃動,赫然正是從身旁這座冰山上傳開的。
卻見這不算高大的冰山上,白雪簌簌流下,彷彿雪崩一般,那一隻小雪兔嚇了一跳,急忙撒腿就跑。
身後,忽然“轟”的一聲巨響,白兔不禁轉身看去,竟是一下子被嚇呆了,一時間忘了逃跑。
卻見那座冰山,竟是“轟”地一聲整個爆破開來,巨大的冰塊四處飛濺,冰塵亂舞,瀰漫了一片,將人的視線遮掩,一道銀光猛地衝天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銀色虹光,隨即“蓬”地一聲,穩穩地插在了地面的冰層上。
卻見那是一杆七尺長槍,槍身銀白,散發出點點晶瑩的銀光,槍頭上卻是黑得發亮,冰冷森寒的氣息迎面而來,煞氣襲人。
那白兔不由得一下子看呆了,忘記了逃跑,下一刻,它頓時被無盡的白雪掩埋在其中,再不見了蹤跡。
冰塵飛舞,漸漸地在這片雪地上瀰漫開來,隱隱可見其中一個身影漠然地走着,他的那一雙眼眸似乎透過了飛舞的冰層,黝黑中帶着一點詭異的血色,讓人不寒而慄。
他一伸手,將那杆長槍緊緊握在了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