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霖回到小鎮時,已是傍晚時分,天色顯得有些昏暗,橘黃的夕陽從西邊散漫地投射而下,帶着點點莫名的悽然。
他背上負着游龍槍與驚鴻劍,默默地站在那門扉緊閉的鐵匠鋪前,似乎猶豫了許久,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門去。
鐵匠鋪中,一如以往的昏暗一片,帶着點點的幽森,夕陽透過門照入了其中,映出了他長長的影子,
冷霖擡起頭來,愣了一愣,那陰影處,赫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盤坐着,要知風嘯天爲避免正道,素來都是幻化爲老人模樣,卻不知今日爲何竟是以本來的模樣出現了。
“你回來了,”風嘯天看着他,淡淡咳嗽了兩聲,
“師父,您……”冷霖聽出他聲音中中氣不足,不由得訝道,“您受傷了,”
“我不要緊,”風嘯天搖了搖頭,問道,“你身上的毒怎麼樣了?”
“我沒事,”冷霖搖頭,他說着,忽然咬了咬脣,問道,“師父,弟子……有一件事想要問您,”
“你問吧,”風嘯天淡淡道,
冷霖深吸了一口氣,道,“記得十年前,我七歲的時候,您曾說過我‘狀況不對,有些心不在焉’,那個時候,我與彭蠡的一戶人家相交過密,結果後來,那戶人家所在村子裡的人,都被人殺害了……”
風嘯天淡淡看着他,沒有說話,只聽冷霖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和一個小女孩因爲在外面,避過一劫,後來,我們回來的時候,碰上了那個兇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說過一句奇怪的話……”
他說着,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他說,原來還有‘一個’漏網之魚……可是那個時候,我們分明是兩個人的……”
“你想說什麼?”風嘯天淡漠的聲音傳來,他看着他,眼中忽然有異樣的亮光閃耀。
一陣沉默。。。
“沒什麼,”冷霖抿了抿脣,忽地搖了搖頭,道,“沒什麼,這個和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他像是說給風嘯天聽,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他忽然伸手解下負在背上的游龍槍與驚鴻天劍,向着風嘯天道,“師父,我在中毒的時候遇見了一位前輩,他將爹的劍還給了我,還送了我這一柄槍。”
“驚鴻,”風嘯天見到驚鴻劍,頓時面色一變,站起身來將那驚鴻接過,細細地看了看,驚訝道,“真的是驚鴻,”
只是上官冷霖卻猛地一震,看着風嘯天那空空如也,血跡斑斑的左衣袖,失聲道,“師父,你的手!”
風嘯天回過神來,淡淡微道,“沒什麼,一隻手罷了,天刑之下不留活口,我只丟了一隻手,已經是萬幸了。”
“天刑玄雷,又是正道!”上官冷霖全身一震,咬牙切齒,目呲欲裂,腦海中忽地又浮現白靈兒的身影,你傷了我還不夠,還害我師父丟了一臂!
他忽地一下子跪下,“都是弟子的錯,若非是爲了弟子,師父也不會傷在正道手上了!”
“怎麼會是你的錯,”風嘯天扶起他來,淡淡道,“就算今次不與正道動手,三年之後,照樣會對上,倒是如今明白了天刑
玄雷的威力,這三年來,也能應對着想出辦法了,”
“可是你的手……”冷霖擔憂道,
“不過一隻手罷了,”風嘯天淡淡道,他說着,豪氣陡生,“就算只有一隻手,正道之中,又有誰是我的對手!”
冷霖咬着嘴脣,看着他,沒有說話,心中卻已然是涌起了滔天巨浪,師父爲了我,不惜性命與正道相搏,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好,若非當年我不肯聽他的話,又豈會有今日這局面……
他想着,一顆心竟是漸漸硬了下來,無論如何,下次再見,就是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你說,驚鴻是別人給你的,”卻見風嘯天看着手中的那柄天劍,淡淡問道,
“嗯,”上官冷霖點頭,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本藍皮書來,赫然正是《天書》“天”篇,道,“他還給了我這個,”
“天書,”風嘯天眉頭一皺,接過手中,風聲拂動,那封面被翻開來,露出了那個“天”字,只是他的心神卻似乎沒有被引入那虛幻的星空,他望着這個天字,眼中爆發出異樣精芒。
良久後,他目中光芒黯下,將《天書》與驚鴻交換冷霖,“的確是你爹的字跡”,他說着,望向游龍槍,“這也是那個人給你的?”
“嗯,”冷霖點頭,遞了上去,風嘯天伸手接過,隨即面色微微一變,訝道,“挺沉的,是東海龍鐵嗎?”
“他說是海底沉埋萬年的龍鐵之精鑄成的,”冷霖答道,
“龍鐵之精,”風嘯天眼中一動,看着手中長槍,微微點頭道,“不錯,這般重量,這種煞氣,的確只有沉眠了至少數千年的龍鐵纔有。”
他說着,將游龍槍交還冷霖,道,“龍鐵是金屬之王,被埋藏了許久,如今出世,必然會引起天地變色,而槍又是百兵之王,雖然威力奇大,但卻絕難駕馭,你在使用的時候,應當小心,”
“是,”冷霖恭聲答道。
“那個人說了什麼?”風嘯天問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的身份,”
“他說他是我爹孃的朋友,”冷霖答道,“名叫蕭安,”
“姓蕭!”風嘯天面色一變,“紫電青霜的主人,”
冷霖一愣,點頭道,“他是這麼說的,我已經把紫電青霜還給他了,”
他說着,看着風嘯天陰沉的臉色,問道,“師父,他究竟是什麼人……”
“哼,”風嘯天冷哼了一聲,“當年我爲了追殺天霜,與你爹分開過一段時間,也不知他在這段時間裡是不是新結交了什麼人,不過……”
他說着,嘆了一口氣,眼中寒芒閃爍,“在此之前,姓蕭的什麼朋友沒有,倒是有一個姓蕭的大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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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心林,
那一道翠青的光華彷彿天邊的虹橋,翩然落在竹屋前,那翠衣女子看着白靈兒失神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輕喚了一聲,“靈兒,”
白靈兒一顫,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這個對自己一直如同母親般的女子,不由得一下子撲到他懷中,忍不住哭了出來,“憐姨,
我不想活了,你讓他殺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她哭喊着,眼中淚水不斷洶涌而下。
憐姨看着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卻見天邊一道白影落下,那隻小白貂看着兩人的樣子,疑惑地撓了撓頭,想要上前來,卻被那憐姨瞪了一眼,不由得悻悻地跑開了。
憐姨收回目光,輕輕撫着白靈兒的背,安慰道,“可是就算他殺了你,又能怎麼樣呢,你認爲他會原諒你嗎?”
“我……”白靈兒一顫,哭道,“至少,至少我和他心裡都能好受些……”
“你這傻瓜,”憐姨嘆了一口氣,道,“靈兒,你總是這般爲他想,什麼時候才能爲你自己想想呢,你想想看,從他出現到現在這短短的二十天,你爲他哭了多少回了,”
“我不管,”白靈兒哭道,“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只是想跟着他,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每次都會變成這樣的,爲什麼會這樣?”
憐姨看着他,微微皺了皺眉,忽地肅聲道,“那好,你不爲你自己想,那也總要爲了你死去的孃親想想吧,”
“娘,”白靈兒身子一顫,呆呆地愣住了,
“你隨我來,”憐姨看着她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她拉起她的手,領着她穿過森林,來到了一片廢墟前。
那熟悉的,殘垣斷壁,野草衆生!
她領着她,一直來到那一座帶着荒蕪的墳前,放開了手,
“娘……”白靈兒呆呆地看着那一座小墳,眼中禁不住又有淚水流下,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捂着臉哭了起來。
只聽憐姨淡淡道,“無論如何,你孃的死,跟他脫不了干係,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你娘想想纔是,難道你就讓她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嘛。”
白靈兒身子顫抖着,沒有說話。
那憐姨看着她樣子,一拂衣袖,淡淡道,“你若是想清楚了,變來找我,到時候,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攔。”
她說着,卻是轉身離去,只留下那個白衣女子坐在地上,眼中淚水不斷流着,
“娘,我該這麼辦,我該這麼辦……”
空氣中,忽然有細細的雨絲飄落而下,落在臉上,冰涼涼的,如同誰的心一般,那個翠衣女子伸出手,似是在感受着這一場細雨一般,臉上帶着點點的悽婉。
原來,又開始下雨了嗎?
那個女子輕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吟唱道,“雨微涼,人輕嘆,一場煙雨一場夢,一生情迷一生痛……”
“好一個一場煙雨一場夢,一生情迷一生痛,”卻聽有掌聲傳來,一個藍白衣袍的男子從林中走出,微微笑道,“只可惜了這一場夢,卻換得了一生痛啊,”
“蕭前輩,”那翠衣女子見了他微微一愣,施了個福,道,“前輩怎麼有空來水憐這兒了,”
卻見來人脣紅齒白,劍眉料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星光燦然,面容溫和間帶着些許的英氣,雖是一副文士模樣,卻讓人不自禁地心生想往,那藍白飄然的長袍上還繫着一塊閃爍着淡淡熒光的紫玉,
卻不是蕭安又是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