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古樸的石碑,彷彿經歷了千年的風霜,石面上已滿是細小的裂縫。
其上,那兩個以小篆書寫鮮紅大字彷彿被鮮血渲染過一般,在這陰暗的天下,顯得格外的冷戾。
橫臥在中原之西,天機山脈以“天涯峰”爲首,共有七峰。
相傳太古年間,蚩尤作亂,魔族爲禍,數千萬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當是時,女媧已飛昇仙界,無暇下屆,無奈下,遂以補天所遺七彩石煉化爲巨山,並降下五大天劍,以之作爲人族最後一片淨土,便正是這天機山脈。
時過運轉,軒轅黃帝集結族人,與蚩尤大戰於逐鹿,蚩尤慘敗,人族終得以入主中原,而這天機山脈,也最終成爲了中原最負盛名所在。
天涯峰,便正是天機山脈七大主峰之首,世間至高峰,傳說中最接近仙界之地,但同時也是恩怨糾葛之地,情仇蕭瑟之所。
“血影刀光,風雷震怒,
恩怨義楚,問斷天涯!”
數千年來,世人早已形成了慣例一般,巔峰強者之間的生死決戰,往往放在天涯之巔進行。
此戰後,不論成敗,恩怨兩消,因爲能下山的,往往只有一人。
可以說,天涯峰的至高,完全是以無數人的屍骨堆砌而成,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鮮血灌溉!
也因而,這裡的天,永遠都是一片陰沉灰暗,就連風中,也帶着一絲冷戾,淒涼。
天涯峰之巔,乃是一塊懸空的巨巖,三面盡是茫茫雲海,唯有後半部與山體相連,名爲“滄海望鄉”。
贏者,能看滄海月明,天地浩大。
輸者,唯有魂歸奈何,地獄望鄉!
此刻,日近西山,投射出詭異的血色光華,將茫茫雲海染成一片赤金色。冷風呼嘯間,雲濤洶涌,血浪翻騰,壯闊異常。
滄海望鄉巖上,一個青袍男子負手而立,冷漠地望着這一切。
男子年紀不大,看上去不到三十,但鬢角卻依稀可見幾縷白髮飄揚,透出幾許的滄桑,淒涼。
他的神色冷漠間更有那麼一絲傲氣,彷彿不可一世的君王,睥睨一切,傲立於雲海之巔。
山風呼嘯,吹動他的青袍凜冽,鬢髮飛揚。他就這麼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彷彿這世間一切,竟是再也不值得放在心上一般。
身後,人頭涌動,黑壓壓一片滿是人羣,宛如一片黑雲籠罩在天涯峰上。
這些人,正是以“玉水寺”,“凌雲宮”爲首,集結了包括三大派“清流宗”,“雲德觀”和“樑峰莊”在內的各個正道派閥,齊聚天涯峰。
正道之中,以玉水寺,凌雲宮兩大巨派執掌修界牛耳,其下,乃是幻月涯,清流宗,雲德觀,樑峰莊四大派。
如今,幻月涯已經因爲面前的男子而煙消雲散,這餘下五派的在此齊聚,也便是意味着當今天下的正道主力,竟是全部齊聚在了這裡!
而目的,卻只有一個,正是面前的那男子,
“血魔”上官軒遙!
出身正道大派“幻月涯”,上官軒遙自幼得名師指導,三年前於天機山脈七峰之一“洛竹峰”的“洛竹劍會”上大放異彩,成爲正道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
隨後,魔道巨派“玄鬼門”進攻正道“凌雲宮”,直接導致了正魔大戰的再次爆發。此戰中,正道雖勝,但卻代價慘重,不少門派從此沒落。至於魔道,更是傷亡慘重。
而其中,最令人震撼的是,當時的魔道玄鬼門門主“楊逆”爲上官軒遙斬於劍下,葬身深谷!
要知道,當時他雖在年輕一輩中無人能及,但楊逆身爲玄鬼門門主,一代梟雄,何等人物,縱是當時“天下第一”的“寒龍”亦不敢說自己有這個本事擊殺於他,兩人之間的差距又何止一個天塹可以概括。這份戰績,在當時的正魔二道立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隨後,在圍剿魔道餘孽的
途中,上官軒遙更是辣手不留情,所遇魔道子弟,幾乎無一倖免,無不血濺五步,身首異處。也因而,魔道之人人人敬之如鬼神,更有人爲他冠以“血魔”之稱,至今無不對其聞風喪膽!
本是正道子弟,卻被魔道送上這樣的稱號,其聲勢威名,可見一斑。
而後的日子裡,他的修爲更是如雨後春筍般突飛暴漲,短短三年,卻已躋身當今天下的“巔峰人物”。七日前,雲中峰“雲仙劍會”,他一劍破穿雲海,折服羣雄,成爲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若只是這樣的一個人,縱然他爲人狂傲,行事怪癖,卻也不失爲正道之福。然而就在“雲仙劍會”結束後,各地卻紛紛出現了正道派閥被血洗之事。大小十多家門派千餘人被屠殺殆盡,無一生還,而兇手,卻正是他!“血魔”,上官軒遙。
而這些門派中,更有一個,正是他的師門,“幻月涯”!
一念及此,在場衆人無不心事沉重。這三年裡,血魔的行事手段早已讓魔道聞風喪膽。世事弄人,誰又想得到,三年之後,正道又將面臨與魔道一樣的恐怖。
人羣之中,緩緩走出一白眉老僧,面容和藹而又有莊嚴之色。他看向那站在巖涯盡頭上官軒遙的背影,眼中掠過一絲悲痛。
此人,便正是玉水寺的住持慧空神僧。玉水寺乃是天下正道之首,寺內共有四大神僧,其中,論修爲,慧空神僧並非修爲最高之人,但由他擔任住持一職,寺內外卻是無人不服。
只因二十年多前,慧空神僧出寺雲遊,路經一山村,借宿避雨,恰逢主人家誕下一子,不覺上前慶賀,未想那嬰孩非但體質怯懦,額間更有黑氣繚繞,顯是爲妖邪所侵,決計活不過半月。
慧空神僧心痛之下,不忍見其夭折,遂以佛門大神通之力爲其療傷,七日不飲不食,終於救下此子性命。
但當時他修習正到最關鍵時候,此番施法,心神大損,爲妖魔所趁,道基崩壞,終生修爲無法再進一步!其行爲之捨己爲人,直與當年佛祖割肉喂鷹無異,是以就連外派之人,對之也是敬重異常。
但看他雙手合十,寒暄了一句佛號,對着那青袍男子道,“上官施主,許久不見,不知近日可否安好?”
只是那青袍男子迎風站在巨巖之上,背對着他,彷彿沒聽見似的。
慧空神僧見他不理,眉頭微皺,道,“老衲此次前來,實不欲與施主爲敵,老衲只是想問施主一句,這十日內,慘死的數千道友,是否真是施主下手?”
此言一出,人羣中頓時轟然一片,聲討聲,謾罵聲不絕於耳。
但那青袍男子卻依舊沉默,背對着衆人,不發一言。
那慧空神僧眉頭一皺,眼中忽然掠過一絲堅定,但見他上前一步道,“施主今日,只要說一個‘不’字,今日之事,我玉水寺必保施主無恙!並且全力幫施主找出真兇。”
他話剛說完,人羣中卻是頓時一陣騷動,其餘三大神僧更是面色一變,驚叫道,“師兄!”
顯然此事慧空神僧之前並未與其商量。
但慧空神僧卻只是一臉堅定地望向那男子,問道“還敢問上官施主,此事,是否是施主所爲?”
一片寂靜。
那個男子,在衆人的目光中,緩緩地轉過身來,他似是有些疲倦,聲音中微帶些沙啞,“大師好意,軒遙心領了,只是……”
他頓了一頓,疲倦之色一消,眼中爆發出攝人的寒芒,他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看得人人頭皮發麻,不敢與之對視。但聽他冷哼一聲,“事到如今,軒遙承不承認,還有什麼干係嗎?”
“不錯,”一聲斷喝,一箇中年男子走出人羣,“上官軒遙,當年你勾結魔道,放走死靈門‘鬼醫’任海,足以判你一死!”
這中年男子一身紫色長衫儒雅,面上不怒自威,正是正道另一巨派——“凌雲宮”掌門歐陽廣!
上官軒遙冷笑一
聲,望向那男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歐陽廣,你要戰,那便戰,何必找什麼藉口,你多次算計我恩師,這筆帳,我們也該算算了!”
歐陽廣哼了一聲,面色一冷也不多話,他的紫袖一揮,一道道淡金色絲線從袍間延伸而出,耀眼的淡金色光芒閃耀間,那一道道金色絲線糾纏錯雜在一起,彷彿春蠶吐絲作繭般,凝成了一柄金色的三尺七寸長的利劍。
那金劍上,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神劍一出,一股浩蕩蒼茫的氣息爆發而出,彷彿桀驁的君王,令人不禁仰視。
“軒轅神劍!”慧空神僧目光一凝,制止道,“歐陽道友,此事尚且有迴旋的餘地,道友何必……”只是他話還未說完,卻已被歐陽廣打斷,只聽他冷冷道“大師宅心仁厚,不願殺生,但此子先是縱走魔徒,如今又殘殺我同道,不誅此子,我天下難安啊!”
說罷,那軒轅神劍宛如一道利箭,帶動一片浩然紫氣直向上官軒遙壓迫而去。
上官軒遙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他驀然伸手,指間一片晶瑩白光閃耀。他的身後,更有一隻巨大的白色鴻鳥虛影升起,居高臨下,冷冷地望向衆人。
“極玄幻掌,雪泥鴻爪……”慧空神僧望着那巨鳥虛影,苦嘆了一口氣。
白光中,那手掌的拇指與食指輕輕地一拈,
“嗡”,一陣清脆的劍鳴,那本離他還有數丈之遠的軒轅神劍一顫,下一刻,已被他拈在了雙指之間。
神劍兀兀顫抖不停着,劍身扭動不停,欲掙脫開來。但那散發着瑩瑩白光的手掌卻如鐵鉗一般,將其死死地夾住,任其如何掙扎也掙脫不開。
上官軒遙淡淡地看了它一眼,冷冷一笑,望向歐陽廣,“軒轅劍,不過如此!”
歐陽廣面色陰沉,哼了一聲。
那金劍忽然兀地一顫,停止了掙扎,有浩蕩的紫氣緩緩地瀰漫而出,在其身後凝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形虛影。
無盡的紫霧浩蕩,其中的那個人形虛影漸漸清晰起來,那人一身威嚴莊重的金袍,方臉上威嚴剛猛,自有一股浩蕩的皇者之氣,讓人不禁仰視。
雖然從未有人見過此人,但所有人的腦海中,都不由得浮現了四個字。
軒轅黃帝!
黃帝緩緩地伸出一指,無盡紫氣翻騰,圍繞着那一指形成了一個紫色漩渦,帶動一片驚天的氣勢,直向着上官軒遙的眉心,猛地按去。
上官軒遙長笑一聲,扔開指間神劍,一道耀眼的金光從體內爆發而出,金光燦爛,化作一條金色巨龍,盤在他身上。
“梵聖龍體!”歐陽廣面色目光一凝,陰沉地道。
但聽上官軒遙一聲長笑,金色的拳頭盤着巨龍,宛如蓋世的魔神,向着黃帝那一指轟去。
“砰”
一聲悶響,黃帝虛影一震,霎時崩潰,化作一片紫色霧氣,上官軒遙卻是長笑一聲,猶不停歇,金龍盤旋,直攻入人羣之中,頓時驚起人羣中一片慘叫。瞬忽之間,便已殺入人羣最中。
前方衆人不禁紛紛回頭,向其殺去。
三大神僧中,那慧海神僧略一猶豫,輕嘆一聲,向着那站在最前的慧空神僧道,“師兄,我知你與此人關係匪淺,但此刻以他所作所爲,卻是再無迴路。師兄若是執意堅持,恐非我正道之福啊。”
說罷,他一個轉身,大吼一聲,手中金光閃耀,大慈悲掌直向上官軒遙轟去。
上官軒遙一聲長笑,“來得好!”燦金色的長龍盤旋而上,與他狠狠對了一掌,
勁風吹襲,人羣中,又是一陣慘叫。
身後,亂糟糟嘈雜一片,慧空神僧站在最前方,看着天邊那血色夕陽緩緩落下,耳中慘叫聲不絕於耳。
這一刻,他彷彿忽然蒼老了數十歲一般,雙手緩緩合十,輕嘆了一句,
“啊彌陀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