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悍。”鬱明熙來到兩人中間。
沙悍道:“他要走,要不要放?”
鬱明熙看着藺紹衡,男人堅毅的面容,如刀削般凌厲,眉鋒斜飛如鬢,一雙黑眸深邃如淵潭。
“你真的要走?”鬱明熙低聲問道。
“是。”
鬱明熙緊了緊拳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嘆然道:“好,我送你。”
“沙悍,給我把車鑰匙。”鬱明熙轉頭對沙悍道。
沙悍皺了皺眉,仍是將一把鑰匙丟給了她,順便指了指停在邊上的一輛吉普。
“走吧。”鬱明熙也不看他,自己走向那輛車子。
藺紹衡跟上兩步:“我自己走就行。”
鬱明熙停在車前,挑眉詢他:“自己走?呵,這裡出去只有無窮無盡的沙漠,你確定想要自己走?”
藺紹衡噤聲。
鬱明熙發動汽車,聒噪的發動機響聲,對比着車內的一片寂靜。車子重又駛入山洞,黑漆漆洞穴全靠兩展車前燈的照明。
蜿蜒的山路,凹入不平的洞壁,燈光打在石壁上,卻似走進了一場光怪陸離。
鬱明熙的車速很慢,她有多渴望這一條山路,可以就這麼一直一直地走下去,哪怕就此永墮黑暗。
剎車聲。
漆黑的山中狹道,一輛吉普安靜地停在路中,連車頭的燈光一同隱去,剩下的,只有兩人的呼吸,緩慢且沉重。
驀然間,藺紹衡只覺得嘴脣上覆上了一片柔然,鹹溼的水珠滴落口中,一雙柔荑捧上他的臉龐,戰慄的寒冷,在頃刻糾纏上了他全部的靈魂。
“紹衡……紹衡……”
耳畔是她聲聲的呢喃,宛如初春的暖陽,正一點一點地化去他冰封的心靈。
藺紹衡正要推拒的手,認命似地停在半空,旋即,緩緩落下,落在她的背脊,又似怕觸痛她一樣,怎麼都不肯用力。
空濛深諳的山中隧道,此際卻多了一輛繚繞着濃濃情愫的車子。
灼烈的感情,壓抑的呻吟,卻將一場本該有的柔情生生笞伐成了彼此的痛苦。
肩頭上咬落的血痕,混進了滾燙的淚水,如若在傷口上狠狠地撒上了鹽碎,痛徹入骨。
卻是讓藺紹衡愈加抱緊了身上的女人,沒有體貼的溫柔,沒有遐想的旖旎,有的只是絕然,恨不得將彼此碾入血骨,烙印上每一次的呼吸,讓每一次的呼吸中,都逃不過彼此的身影。
霸道而纏綿的吻,激烈而慘然的碰撞。
彷彿今朝之後,就會是末日。
天崩地裂,會在剎那傾覆這無情的世界。
所以,他們僅有的,只有今日。
車子開出沙堡範圍,車中又恢復瞭如常的平靜,彷彿剛纔的那一切只是一場幻夢,沉睡在了那片黑暗之中。
西拉維拉的輪廓逐漸清晰,那一步一步顯示出的城鎮,鬱明熙有多少次想要調轉車頭,她不願踏入這座城市。
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下,離“影韻夢鏡”不遠的十字路口,白天的時候,這裡還有着些往來的平民,鬱明熙選擇在這裡,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鬱明熙才能少一些牽掛,少一些擔心。
“紹衡……”藺紹衡要下車的時候,鬱明熙還是叫住了他,“你明明知道是誰要殺你,你爲什麼還執意要回去?”
藺紹衡下車,轉過身,面對她道:“我不讓他殺,又怎能殺得了他?”
這就是所謂的孤注一擲麼……
蘭庭如今在彤江的窘境,鬱明熙不是不知道,所以藺紹衡這一次來南洛,根本就是抱着置諸死地的決心而來的。
只不過,知道歸知道,但藺紹衡就這樣將自己置於險境,叫鬱明熙如何放心得下。
鬱明熙想要說些什麼,藺紹衡卻先開口道:“鬱明熙,這世上,除了你,已經沒有人再能傷害得了我了,呵呵。”藺紹衡忽然笑了一下,雖然這笑容是那樣的陌生,但卻是鬱明熙此次見到他之後,他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藺紹衡道:“只要你手下留情,我想我應該可以活着回去彤江吧。”
鬱明熙倒抽了口冷氣,看着男人的背影越走越遠,消失在拐角的盡頭,也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鬱明熙疲憊地回到沙堡,一路上緊繃的神經終於有所放鬆下來,不過,她剛剛走進沙堡的大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鬼哭狼嚎。
八紮羅被十字型的捆在木樁上,沙悍站在面前,手中揮着用牛筋絞成的皮鞭。
只是皮鞭根本還沒揮到八紮羅的身上,那人就開始哇啦哇啦的亂吼,這下一瞧見鬱明熙回來,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呼小叫着:“姑奶奶,救命啊!救命啊!”
“沙悍,這是怎麼回事?”鬱明熙過來問道,怎麼就一轉眼的功夫,這人就被五花大綁了。
沙悍:“你自己問他,做了什麼事情。”
鬱明熙轉頭看他,八紮羅眼光一躲閃,跟着期期艾艾地垂下了腦袋,嘴巴里模模糊糊地說:“我……我不小心闖進了……”
“闖進了哪裡?”八紮羅在關鍵詞卡殼,鬱明熙追問道。
沙悍咳嗽了聲:“闖進了赤琰的臥室。”
“什麼?”鬱明熙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沙悍,接着又看了看八紮羅,“哈哈哈”一陣狂笑脫口而出,“赤琰的臥室,哈哈!你居然還能活到現在,哈哈哈!”
八紮羅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鬱明熙。
兩人一個傻,一個笑,只得由沙悍出面解釋:“赤琰最討厭別人未經允許闖入他的臥室,嗯,因爲他睡覺有習慣……”沙悍順一圈衆人,“嗯,大夥都懂的。有一次,有個不知輕重的小子沒有經過他同意,直接闖進了他的臥室,結果……”
“結果呢?”八紮羅此時已經顧不得自己被捆得暈七八素了,他只關心最後那人怎麼樣了,這可是關係到他現在的性命。
沙
悍道:“結果被赤琰扔進沙漠裡喂狼了。”
“啊!”八紮羅立刻又開始鬼哭狼嚎,“姑奶奶,救命啊,我不要喂狼啊,我還年輕,還有許多夢想沒完成,我不可以喂狼的啊!”
鬱明熙拍了他一腦袋:“吼什麼吼,你不是好端端地被綁在這裡嗎?”
八紮羅窘,被綁成這樣,還能叫好端端?
三人交談間,赤琰陰着一張臉,走了出來,這點距離,想是他們方纔的那番話,他估計應該全部聽進去了。
三人聽着赤琰冷冷地說:“這人怎麼還沒拿去喂狼?”
八紮羅哭聲越發地響徹雲霄了。
鬱明熙替他解開繩子:“赤琰,你還嚇他。”
“幹嗎不嚇,誰讓他管不住自己的手腳,黑雲紋是他胡亂能闖的嗎?”赤琰忿然瞪了八紮羅一眼,八紮羅一個哆嗦。
被解下來的八紮羅像八爪魚一樣的纏着鬱明熙,警惕的小眼神轉啊轉啊。
鬱明熙被逗樂了說:“還有沙悍,編個故事嚇他。”
沙悍甩頭走了:“沒文化,編不出,是真事。”
八紮羅嚇得快軟趴了。
沙悍又道:“不過被丟出去的那個,是敵人而已。”
八紮羅喘了喘,碎碎唸叨:“敵人也是人。”
“那你現在就是我們黑雲紋的敵人。”赤琰大吼一聲,“來人,把人給我……”
“大伯!饒命啊!”
這一聲“大伯”喊得赤琰額角的青筋根根爆起,分分鐘想要上去揍人的節奏。
鬱明熙攔下了赤琰,問八紮羅說:“藺紹衡已經走了,你的任務也完成了,我找人送你回西拉維拉吧……”
誰知,八紮羅拼命地搖着腦袋,像一面撥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纔不回那個西拉維拉,我覺得這裡就很好,有吃有喝,有牀睡,最重要的是,還有洗澡水,是熱的!”
鬱明熙幾人無語地望着他。
八紮羅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道:“我在西拉維拉住的那個地方,小的只能轉個身,轉完之後就貼着牆壁了,而且沒有冷氣,沒有熱水,洗個澡,這冷水還時斷時續的,我那些要冷藏的藥劑,放在冰箱裡,那冰箱倒是好,有時候凍得跟極地似的,有時候熱得跟赤道似的,害得我光買藥,就浪費了好多錢。姑奶奶,大伯,還有這位黑叔叔,要不,你們就讓我留在這裡吧,我保證,不再亂爬樹,不再亂闖大伯的臥室!”
“咚!”
一記爆慄彈在八紮羅的腦門上:“說誰呢,黑叔叔。”
“哈哈哈……”
鬱明熙和赤琰兩人對視了一眼,會心地笑趴了。
“明熙,你決定吧。”赤琰道。
鬱明熙掰開抱着自己大腿的八爪魚,沉吟了下,道:“留下來可以,不過,你得交房租。”
沙悍說:“果然跟資本家久了,學會吸血了。”
赤琰說:“這主意不錯,我得想想要多少,加上他闖進我臥室,我的精神損失費。”
“啊……”八紮羅欲哭無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