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的生意健康地發展着。六個股東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每週一次經濟分析會,每月一次股東會。人人都在忙,但最忙的還是飄雪。
董事長的頭銜太重了,飄雪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從計劃、洽談、簽約、運輸、銷售,每個環節她都要過問,每個細節都要思考,每天都工作到九十點鐘,幾個月下來,她的人瘦了一圈兒,她的“心”也瘦了一圈兒。
記不清從哪一天起飛揚不再接送飄雪上下班了,他看她的眼神裡,也不再有溫情、喜愛、疼寵、傾訴和驚心動魄的色彩了。他在疏遠她,悄悄地黯然地疏遠她,這誰都看得出來。
大家惋惜不已,大家迷惑不止——飛揚的腦袋是不是進水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在飄雪面前,大家儘量不說或者少說飛揚的事,這刻意的“好心”卻讓她非常的難受難看,所以沒有重要的事她絕不出自己的辦公室,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她幾乎都在工作,業務忙完了她就看企業管理方面的書,看不進去就小聲地讀,硬把那些不喜歡的字詞句章塞進腦子裡,她不讓自己停下來,怕一閒下來就會去想他們這是怎麼啦?本來快明瞭的一段美好的情感卻被莫名其妙地蓋上了厚重的陰霾,看不透又折磨人。
這天下午,飄雪正在看風雷剛剛寫好的計劃書,紅霞打進電話:“良辰來了,正往你那兒去呢。”
——良辰消失了很久,霓裳開業都沒有請到她,今天突然而來一定有“非常”的事。飄雪放下計劃書過去開門,良辰正好到了門口。
“哎呀!老同學,大老闆,幾個月不見令人刮目相看哪?”良辰邊鬆鬆抓了下飄雪等待的手邊熱切地說。
飄雪也熱情依舊:“良辰良辰,找遍克藍也尋不到你的芳蹤,財發到哪裡去了?”把良辰讓到沙發上,飄雪又親自斟了杯茶。
“發財的那個是你,我還是我,可你已經不是你了。”快速拽住飄雪的手,良辰一下一下地拍着,意味深長地說着,意味深長地端詳着飄雪精緻的臉。
飄雪明白——不發財是不會滿手戴金戒指的,何況還有這身名牌時裝呢!
擡高良辰的手打趣飄雪細看一枚枚戒子,同時試探:“真沒發財嗎?那一定是釣到了金龜婿嘍!”
“金龜婿倒是沒釣到,未婚夫倒是有一個。想知道他是誰嗎?”良辰試探地挑釁似地問。
“這麼說是我認識的人了?”飄雪輕快地問,心卻莫名其妙地悸跳了幾下。
以一個女孩子的敏銳,飄雪早已看出來良辰喜歡飛揚。她也曾爲此追問過飛揚,飛揚卻偏偏裝傻充愣不往那上邊說。難道……
良辰曖昧地看着飄雪,然後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當然。”
飄雪忽然有些氣短,趕忙轉開話題:“喂,快說說,你到底去了哪裡?飛揚說他都不知道你在哪兒,是這樣嗎?你們可是世交哇!”
良辰的臉明顯陰了一下——混小子!明明知道人家在哪兒,卻說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心哪?“我去了深圳。我轉了行了,開歌廳。”
“卡拉OK?”
“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良辰笑嘻嘻地說。
飄雪暗暗嘆口氣——人真的會變!
兩個人坐下,東拉西扯聊了起來,正聊得起勁兒,良辰忽然問:“飛揚呢,怎麼不出來?也在辦公室裡貓着嗎?”
飄雪淡淡地笑了:“不貓着怎麼行啊,我們欠的債還沒有還完呢。”表面輕描淡寫,內心卻相當不舒服——貓着,互相躲着,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良辰乜斜着飄雪,漫不經心又歡快地說:“哎,你真想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誰嗎?”
“是呀。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追到了你?”
良辰收起嘻嘻哈哈,一臉的正經,聲調變得緩慢而堅定:“我的未婚夫就是李飛揚。”
飄雪看着良辰,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只是她的臉在剎那兒間就變得慘白,嘴脣也無一絲血色。
“怎麼,不相信?喏,”把手伸給飄雪看。“這戒指,這項鍊,都是他給我的訂婚禮物。還有這身……”
飄雪突然站了起來:“對不起!我得去下洗手間。”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良辰呆呆地看着沒有關上的門,呢噥:“你別怪我,是他找的我,可不是我硬插進來做第三者呀。”
飄雪跑進衛生間,回手鎖上了門。
一個女孩子推推衛生間的門,又敲了敲,等一會兒門還不開。她又敲敲推推,門仍然不開,她只好走了。
一會兒,另一個女孩子走到衛生間門前,又推又敲地,弄得門鎖咔吧咔吧直響。
門就是不開。
女孩子不拉倒,繼續推着敲着,正着急,前邊那個沒有推開門的女孩子又回來了,於是兩個人一起鼓搗。
門打不開,兩個女孩子找來了紅霞。
紅霞擰了擰門把手:“可能壞了。你們很急嗎?要不去那個吧?”指指男衛生間。
“董事長在裡邊哪。”香羅過來說。
紅霞立刻慌了,抽身去找飛揚。
飛揚心慌意亂地跑了過來,抓住門把手又擰又轉又推又晃,門就是不開,急得他正要用紅霞找來的斧子劈門時門卻開了。
飄雪在洗臉,洗了一遍又一遍。
飛揚倚在門框上,痛苦地看着飄雪洗臉。
“蘭姐,你沒什麼吧?”紅霞過去拉了下飄雪的衣服。
飄雪微微搖下頭,然後低着頭走了出去。
紅霞突然生氣了,指着女孩子們大叫:“你們誰尿急,快點進去。其他人都回去工作。”
兩個女孩子進了衛生間。
紅霞拍了下飛揚,恨恨地說:“你跟我來。”說完領先向倉庫走去。
飛揚默默跟了上去。
關上倉庫的門,紅霞開始發瘋,東踹西踢一陣,便衝着飛揚大喊:“李大哥,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事不能說出來呢,悶在心裡就能解決了嗎?告訴你,蘭姐可是最好的女孩子,失去了她你會痛苦一輩子的,你難道不明白嗎?”
飛揚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着紅霞。
“你怎麼不說話,沉默,拿你沒轍兒?李飛揚,你給我聽清楚,蘭姐就是我的親姐姐,如果你一直這樣悶下去不拿出個說法,我第一個不答應。你好好想想吧你。”叫完摔門出去。
飛揚慢慢靠在包裝
箱上,身子往下出溜,眼裡的淚潸潸地往下掉着,突然,他像着了魔似的兇猛地打起了自己。
霓裳的職工福利搞得沒說的,單說午晚兩餐吧,主食——包子、饅頭、麪餅、米飯,天天都有;副食——煎炒烹炸,葷素搭配,天天翻新,再加上各種小鹹菜,只能用豐富來形容了。員工吃得滿意,幹勁高漲,月月都超額完成計劃。
爲了和員工打成一片,所有的管理人員,沒有特殊情況之下,一律得在食堂用餐。
關係正常時,飛揚和飄雪總是一前一後走進餐廳,然後一人拿着一隻餐盤,一同到擺滿食物的案子邊選個人喜歡,或者是對方愛吃的菜餚,再一前一後走到一張桌子旁邊相對坐下,兩隻盤子並在一起,兩個人先對視一眼再吃,忽而你吃我塊肉,忽而我嘗你箸菜,吃得快樂融融,和諧愜意,溫馨舒暢,讓同餐的人不知覺流露出羨慕的眼光。
可是,突然從一天起,他們不在一起用餐了,先是一個來了,匆匆吃點就走,半天那個再來。後是一個來,一個不來,配合得非常默契,就像是事先約定好了似的。
飛揚的態度再次轉變,深深地傷了飄雪,她不僅覺睡少了,飯吃得也少了。
紅霞看着飄雪消瘦又憔悴的樣子又心疼又着急,每天中午都陪着她用餐,軟硬兼施地逼着她吃。
飄雪不忍紅霞焦慮上火,每每強迫自己嚼咽,可是,常常不等那些食物落進胃裡,準會有一股嘔吐感翻涌上來,於是,她不得不往衛生間跑。
紅霞每次看着飄雪單薄的身形匆匆而去,除了紅了眼圈兒,就在心裡大罵飛揚。
這天中午,紅霞拉着飄雪走進餐廳。
餐廳裡有十幾個人在用餐。
紅霞拉着飄雪到了案子邊,自己去拿了兩隻盤子。
兩個人開始揀菜。
“哎呀,蘭姐你看這道菜顏色多好!”紅霞彎腰聞了聞方盤裡的菜。“真香!肯定好吃。咱們來點兒?”邊說邊拿起方盤裡的鋼夾子,夾起一大箸子紅燒排骨送到飄雪眼前。
飄雪立即閃開,皺起了眉頭:“太油膩了,看着就不舒服,我還是看看素點的吧。”說着去看素菜。
紅霞沒轍兒,匆匆給自己夾了幾塊紅燒排骨又去拉攏飄雪。
“蘭姐,這道行了吧?”指指魚香肉絲。“以前你可常常揀這個。來點吧?”說着去夾。
飄雪忽然一陣心痛——是他愛吃我才揀的。搖搖頭,她懨懨地說:“一看就夠了。”指指一邊的炒西芹,“給我夾點兒這個。”
紅霞瞪着飄雪不給夾。
飄雪奪下鋼夾先夾了點炒西芹,又夾了點熗拌土豆絲,然後,盛了半勺米飯,倒了一杯水,都弄完了就端着盤子,衝着鼓着腮幫的紅霞笑。
紅霞氣呼呼地拿起鋼夾,大魚大肉地夾了四五樣,拿完包子又拿餅,還要盛飯時卻被飄雪攔住。
“喂,你有多大的肚子麼?吃不了就扔了,別忘了,這可都是大家的財產哪?”
紅霞長出了口氣,忍不住笑了。包子放回原處,又夾回兩樣肉,然後跟着飄雪向靠牆那排餐桌最後一張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