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啓明星還在天邊眨着眼的時候,江澎浪終於找到了飄雪。
陰鬱的晨光中,周圍的積雪稍顯暗淡,青色的石凳也有些朦朧,可是,在它的上面睡着的女孩子卻是相當的清楚而眩目。
她秀髮高綰,面白似玉。雙眼微合,又長又卷的睫毛像兩把展開的小摺扇子倒貼在眼簾的下方。秀鼻下,淡雅的小嘴兒緊緊地閉着,嘴角掛着微微的笑意。圓潤而素淨的耳朵下,凝脂般的脖子上,掛着一串隱着流光異彩的藍色鑽石項鍊。白色的貂皮大衣只蓋住了半邊身體,淡紫色絲巾被風吹開露出了精美的晚禮服,在禮服的左胸口上,有一隻銀灰色的玫瑰悽楚地綻放着。一隻毫無生機的小手,弱弱地依偎在玫瑰的花莖上。
“天哪——!”江澎浪的一聲慘叫驚動了在附近尋找的人,腳步聲“咚……”地聚了過來。
江澎浪一個跟頭接着一個跟頭滾爬到了石凳邊,抱住凳上的人他悽慘地叫着“飄雪——”
人們都蒙了,只有一個小夥子揮舞着雙手歇斯底里地喊:“一二零,快打一二零。誰帶手機了?……”
立即有好幾個人打開手機撥打一二零。
江澎浪崩潰了,他悲痛地哭着,一口一個爲什麼地問着。
所有的人都站不住腳了,有幾個女孩子竟失聲痛哭起來。
五分鐘沒到,市醫院的救護車鳴叫着停在了飲馬河的橋頭上。
飄雪被放到了車上,快瘋掉的江澎浪也被塞進了車裡。其他人紛紛上了個自的車子,尾隨在救護車後邊向市醫院而去。
芳菲學的是腦科,實際應用起來才發現大學裡學的東西還遠遠的不夠,於是,業餘時間她猛給自己“補課”。由此,她不僅冷落了新婚丈夫,也疏遠了許多相交多年的朋友。市場經濟,個忙個的,長時間不見面她也沒覺得有問題。但是,當飛揚突然住進內科以後,她猛然震懾,接着驚愕,然後醒悟後悔了。
也許不久於人世,也許芳菲值得信任,飛揚見到她很高興,他很健談也很坦誠,毫不顧及地告訴了她他始終不渝的愛情。
芳菲震驚又意外,還多多少少地有些嫉妒——原來他不是無情,而是熱情似火且鍾情不移,只是對象不是她罷了。看着被往事陶醉的飛揚,她憂傷地想:“若能被這個人愛過,死也甘心!飄雪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
病危的飛揚引發了芳菲的初戀情懷,她拋下一切,一趟趟地往內科跑。腦科來了患者還得派人去叫,幸虧她媽媽是個頭頭,否則她可有麻煩了。
昨晚芳菲值班,前半宿她一直呆在飛揚的病室裡。將近十一點,腦科來了位急患她被叫了回去,一直忙到凌晨五點才完。然而她剛剛坐下,同事白果就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她說:“快,快去,你的同學不行了。”
芳菲立刻就衝了出去,白果在後面“唧唧喳喳”地說着什麼她一概沒聽,痛苦的心在一遍遍地祈求:“飛揚,你要等我,你要等我呀!……”
“不是十六號,在急救室呢。”被遠遠甩在後邊的白果直着嗓子喊道。
芳菲越過十六號,轉彎奔向急救室。驀地,她站住了,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急救室門外有一羣人,齊刷刷地站着,一個個地都面無人色。其中有一個人被兩個人架着,那臉色那神情,就像剛剛從鬼門關裡逃回來的似的。
白果趕上來,氣喘吁吁地攔着芳菲:“你等在這兒,我先進去看看。”說完進了急救室。
芳菲呆呆地巡視着一張張熟悉而又悲傷的面孔,一陣感慨,一陣心酸——沒想到飛揚的人緣這麼好!挪動兩條簌簌抖
動的腿,她艱難地走過去,緩緩推開了急救室的門。
急救室內,一幫大夫和護士正焦頭爛額地救治牀上的人。
洗胃機、心電圖儀、腦電波儀、血壓計、氧氣罩……所有的儀器都在工作,所有的治療方式都已試過,可是,牀上的人仍然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在場的人都傻了。
芳菲像個幽靈似的擠開牀邊的人,只看了一眼她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孔笑走出急救室的門,幾十個人呼啦一下包圍住他。
“怎麼樣了,大夫?”
“大夫,我們可以進去嗎?”
“我們看一眼就走,讓我們進去吧?”
“……”
孔笑呆呆地看了衆人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澤西抓住孔笑的衣服喊。
“不可能,你說謊?你說謊!”風雷指着孔笑大叫。
“我多麼希望自己是在說謊啊!”孔笑黯然地說。
“不——不——!”江澎浪大力甩開攙扶他的人,跌跌撞撞過去,大力撞開急救室的門躥了進去。
“天哪——!”紅霞嚎叫着衝進急救室。
香羅、思念、彩雲哭着叫着擠進急救室。
所有的人都要進急救室,但急救室空間有限,只有一半的人進去了,餘下的人就擁在門口,抻頭蹺腳焦急悲傷地朝裡面望着。
裡裡外外的人都在哭泣,有人抽泣,有人嗚咽,有人大放悲聲。
風雷衝出急救室,瘋了似的用頭撞擊着牆壁,悲慟地喊:“老天!你爲什麼這麼殘忍哪?”
林濤澤西狠狠地打擊着牆壁,臉上的淚水刷刷地流着。
良辰穿過人羣,看見着了魔似的風雷等人,她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半天也沒有爬起來。
所有的儀器都撤去了,躺在牀上的人就跟睡着了一樣,依然是那麼的美麗端莊,那麼的飄逸絕倫。
牀的左邊,紅霞、思念、彩雲等一羣女孩子哭得死去活來,一聲聲呼叫,一回回悲啼好似一根根無形的針紮在在場的人的心上,使得每個人都在抹眼睛。
牀的右邊,有幾個男人跪在地上痛哭,其中有一個人沒哭,但他已經“瘋”了。他握着牀上人的手,摸着她的臉,說着一些不連貫的話語,使人直想流淚。
王海平急衝進來,大力分開牀邊的人,抓起牀上人的手她哆哆嗦嗦地試她的脈搏,然後又去試她的脖子上的大動脈。試着試着,她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撲在了牀上,哭叫:“傻孩子,什麼事這麼想不開呀?你可疼死阿姨了!”哭得渾身亂顫。
一個男人咆哮着闖了進來,蠻橫地推開牀邊的人,霸道地從王海平手裡搶下牀上人的手,他也試她的脈搏,接着試她的頸動脈,半分鐘過去,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他驀地昏了過去。
王海平抓住倒下人,大叫:“高老師,高老師,快來人……”
有人立即過來把高劍架了出去,可是五分鐘沒到,他又跌跌撞撞地回來哭倒在牀邊。
人越來越多,急救室裡擠滿了人,走廊裡也有百十號人。
院長木發,會同公安局副局長常昆及其手下走進急救室。
“鐵釗,你在哪人兒?快點兒把人疏散了。”常昆黑着臉指揮。
午鐵釗充耳不聞,兩眼發直地看着牀上的人,心卻在肝腸寸斷地哭喊:“飄雪妹妹,你怎麼能這麼做?飄雪妹妹,你可疼死哥哥了!……”
“常局長,光說沒用,還是動硬了吧。”木發焦急地建
議。
“小石,小寧,趕快動手。鐵釗,你發什麼愣啊,還不工作?……”常局長指手畫腳地大叫。
室內的人一個個地被強行“攙”了出去,可有一個人卻怎麼也“攙”不出去。他雙眼直勾勾盯着牀上的人,嘴裡呼喚着牀上人的名字,雙手死死地抓住牀頭,任你拉任你拽任你勸他就是不放手。
常局長走到江澎浪身邊,先拍拍他,然後衝小石小寧歪了下頭。
小石一掌把江澎浪打暈,小寧及時接手,兩個人立即把他擡了出去。
午鐵釗突然像只發了瘋的獅子,又推又搡地把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包括常局長。然後便凶神惡煞一般守在門口,室內只留下女法醫和牀上的睡美人。
法醫例行完公事,小心翼翼地給牀上的人穿好衣服,然後就長時間地凝視她完美的臉龐,不無惋惜地小聲問:“富有而又美麗,你爲什麼偏偏要走上這條不歸路呢?”
飄雪被送往太平間,香羅、彩雲、紅霞、思念拽住靈牀哀哭,高劍、風雷、林濤、澤西等攔住靈牀慟哭。
一時間,整條走廊裡哭聲不斷,一片哀鳴。
十六號病房內,被過量鎮靜濟麻醉的飛揚突然睜開了眼睛,他豎起耳朵細聽那斷斷續續的“蘭姐呀,你可不能走哇!……”的哭喊聲。眨眨眼,他轉看着室內——媽媽、爸爸、姐姐姐夫、常叔叔、華叔叔、苗阿姨……怎麼這麼多人?我不行了麼?下意識地他摸摸隱隱作痛的腹部,用目光詢問坐在牀邊的母親。
“常叔叔他們來辦事,順便看看你。華叔叔和苗阿姨正好休息,聽良辰說你好多了,就來——”毛麗珊說。
飛揚閉下眼睛皺皺眉毛:“好象有人死了,誰死了?”他不耐煩地問,聲音不大卻很執拗,逼得對方不回答都難。
毛麗珊微微慌了下,然後趴在飛揚的耳邊輕聲低語。
飛揚默默出了會兒神,一轉眼便看見躲躲閃閃的良辰,他驀然就發起了脾氣:“你爲什麼要告訴她?別想抵賴,我知道是你乾的,出爾反爾,可惡!我做了鬼也不原諒你!”
良辰的臉像燃燒完的灰燼,身體像突然傾倒的河牀,癱在苗佰的懷裡。
苗佰不滿地看着毛麗珊,毛麗珊卻深深地低下了頭。
“死者姓蘭,對嗎姐姐?”飛揚問李丹陽。
毛麗珊慌張地看着李丹陽。
李丹陽呆了下,飛快地睃了她媽一眼,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好象是——”
“你姐姐剛來不太清楚。是姓賴。”毛麗珊搶着說。
飛揚翻過身背對着大家:“讓大家都回去吧,我今天死不了了。”
“你瞎說什麼呀你?”李丹陽拍拍飛揚。
毛麗珊失神地看着飛揚的背。
一直小聲和李興亞談話的常昆站了起來。
“局長,好好陪孩子吧,局裡的事我會安排,你就放心好了。”
李興亞點點頭,又悄悄嘆了口氣。
“嫂子,飛揚想吃什麼你就打電話讓老許做。他可最愛吃老許做的東西了。”常昆說。
“不用了。醫院的伙食很好。”毛麗珊有氣無力地說。
大家都出去送常昆等人,病室內只剩下護士杜相和飛揚。
“杜姐,剛剛死的那個人到底姓什麼?”看着杜相,飛揚眼中滿是渴望。
“你幹嗎非要知道她姓什麼呢?你又不認識她。”一個非要知道,一個偏要隱瞞,這一家人到底想什麼呢。
“不瞞你說,我有個同學也姓蘭,可千萬別是她呀?”嘆口氣,飛揚故做安穩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