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腹部劇烈地疼了起來,來勢洶洶,翻江倒海地痛着,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給撕裂扯碎一般。飛揚繃緊了身體,牙齒咬得咯嘣嘣地亂響,用盡全身之力去控制去阻撓因突然而來的疼痛所引起的戰抖。
“你看看我,請你看看我吧。我要遠行,去海南,一會兒就坐夜車走。你不看看我,不爲我送行嗎?你真的不肯睜開眼睛看看我嗎飛揚?……”飄雪苦苦求着,哀哀求着。
“鈴……”飛揚按響了求救鈴。
鈴聲響起沒到半分鐘,大夫護士和李興亞就破門而入。
飄雪像只受傷的小鹿,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角。白色的貂皮大衣敞開了,黑色晚禮服上的那支銀灰色的玫瑰似乎在顫抖,還有雪頸上挨着微淡紫色絲巾的那串藍色鑽石項鍊彷彿也在抖動。
李興亞很複雜地瞥了飄雪一眼,然後便揪心拽肺地看着在痛苦裡掙扎的兒子,恐懼如怒海狂濤,撞擊着他已不再堅強的心志。
“李局長,您去休息吧,我們在這就行。”大夫說。
李興亞擺擺手,頹然地坐在了另一張牀上。
飄雪癡癡地看着飛揚,無聲地呼喚着:“飛揚,你睜開眼睛看看我,飛揚,如果你還愛我你就睜開眼睛。我就要走了,你不能讓我走得這麼不快呀!……”她一步步地後退着,到了門邊摸索着抓住門把手,然後慢慢拉開了門。
突然,飛揚停止了掙扎睜開了眼睛,精湛的眸子光輝又燦爛,驚心又動魄,柔情又熱烈,望着門邊的人似乎在訴說着千言萬語。
大夫護士和李興亞都呆住了。
飛揚和飄雪對視着,目光在糾纏,在融化,在合二爲一。心在擁抱,在慰籍,也在憐惜。無邊無際的情絲,像大海的巨瀾驀然就捲了上來,淹沒了他也淹沒了她。他向她伸出手,她立刻就捉住了他的手。
他急切地無聲地對她表白:“我愛你,至死不渝。”
她也急切地無聲地對他表白:“我也愛你,終生不悔。”
“今生不算,來生再來生再再來生,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用眼睛說。
“還是太短,我要和你永遠永遠永遠相伴相隨。”她也用眼睛說。
他笑了,笑得風姿秀逸,笑得情義纏綿,笑得情深意重!
她也笑了,笑得風華絕代,笑得柔情似水,笑得情深意重!
飲馬河冬天的景緻非常的蕭條,白天還好,有一羣一夥的少男少女,踩着冰刀在她的懷裡嬉笑打鬧玩耍,解了她幾多寂寞。可是,一到了晚上,她就只能聽北風淒涼地呼號了。
今晚,風很弱,天也不算冷,“冰糖葫蘆”的光潤也分外的溫柔,飲馬河多多少少也顯露出幾分嫵媚。
一個女孩子,一個身穿白色貂皮大衣的女孩子,腳步不穩地走下了橋頭,歪歪扭扭地向橋北側的叢林走去。
叢林外邊的雪深有一尺,叢林裡面的雪還沒有過鞋底。
女孩子晃晃悠悠踉踉蹌蹌磕磕碰碰的走着,她彷彿醉了似乎困了,走得甚是辛苦,可是,她仍然堅持走着,一直也沒有停下。最後,她走到那隻長長寬寬的石凳旁,失控地趴在了石凳上。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一點兒一點兒地爬到石凳上躺好。
江澎浪駕駛他的幸福摩托,奔馳在寬闊的街道上——陰主任終於痛快答應了他們的婚事,他要立即把這消息告訴他的未婚妻。
突然,平直的路面出現了一道深溝。
江澎浪跳下摩托焦急地過去察看,這一看看得他魂飛魄散——有個人正緩緩地向深溝底下墜去。她白衣白裙,飄飄蕩蕩,揚着俏臉望着他悽美地笑着。
“不——!”他慘烈地大叫一聲,心怦怦
狂跳,汗簌簌地流淌。趕緊摸摸左右——怎麼沒有土呢?眨眨眼睛——方知是夢。
開燈,看錶——三點十分。摸摸汗溼的額頭,他煩亂地坐了起來,抓過來牀頭櫃上的煙和火。
——華麗的服裝,豪華的酒店,奢侈的酒菜,還有那個從來未有過的擁抱?老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會有事吧?
他被自己的臆念嚇了一跳,匆忙扔下還沒點着的煙和火回手抓起電話,想了想又覺得荒唐——她穿漂亮衣服又不是頭一朝,吃豪華大餐也不是第一回。敏感,多疑,胡思亂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神經質了?
關燈,躺下,閉起眼睛,可是,半分鐘沒到他就開始翻身。當他翻第五個身的同時他又開了燈,很乾脆地抓過來電話撥號。
座機沒人接聽。
他立即坐了起來,繼續撥號。
手機沒人接聽。
——睡得這麼實,難道她喝多了?對了,她說要出遠門兒,是真的嗎?他忙不迭地撥打風雷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兩聲風雷就醒了,開燈,他伸手拿話筒,聲音壓在喉嚨底問:“誰呀?”
“江澎浪。哎,飄雪明天,不對,是今天要去海南嗎?”
“沒這計劃。你聽誰說的?”
“昨晚她請我吃飯時告訴我的。”
“你馬上給她打電話。”
“打啦。座機手機都打了,打得我手都軟了,就是沒人接。”
“她爲什麼請你吃飯?”風雷的睡意突然全消了。
“她說她心情好。”
風雷低低咒罵一句:“你們在哪兒吃的飯?”
“名流大酒店。”
彷彿突然捱了一拳,眼冒金星中風雷想起飛揚不告而別時,他用摩托帶着飄雪在街上亂轉。當他們轉到名流大酒店的門前時,飄雪忽然幽幽地說:“這個名字真好,在我死前一定要來這裡好好地吃一頓”
“快,你再給她打電話。”風雷邊說邊抓過來衣服穿。
大腹便便的丹桂被風雷的大聲說話驚醒,她爬起來看看錶,詫異地問:“才三點多,你幹嗎去?”
風雷沒解釋,拍拍丹桂他快速出了門。
江澎浪摔下電話,胡亂地套上衣服。正在穿鞋子,陰賢出來關切地問:“跑步去嗎?太早了。天還沒亮呢?”
江澎浪像沒聽見似地,推門衝了出去。
從晨星小區到花園小區,開快車也得十五分鐘,江澎浪僅僅用了八分鐘就到了花園小區。
扔下突突作響的摩托,一步三個臺階地到了三樓一號門前,他玩命地按動門鈴。
冰冷的防盜門絲毫不動。
江澎浪放棄了門鈴,用拳頭猛砸門。
“飄雪,開門。你快開門。……”焦灼地砸着,驚恐地喊着。
靜靜的樓道內突然響起了“哐哐”地砸門聲,合着惶恐的喊叫聲,五分鐘沒用上,樓上樓下的鄰居都出來了。
“喂,你發什麼神經,天還沒亮你知不知道?”一個男人沒好氣地質問着江澎浪。
“一大清早就來個瘋子,今天的早覺泡湯了。”一個女人撇着嘴抱怨。
“哎,小夥子,你是不是敲錯了門了?”一個老太太扒拉着江澎浪說。
這時,風雷橫衝直撞地跑了上來,看了看防盜門他回身對周圍的人急切地說:“對不起!請問誰家有斧子,要大的。撬棍也行,快點兒,救命啊。”
有人馬上去找。
“江大哥,別敲了,她要能開早就開了。”風雷說。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江澎浪狂亂地問。
風
雷焦躁擺手:“我亂說的。”
江澎浪繼續砸門。
“哎,讓一讓,怎麼這麼多人?”一個小夥子擠擠插插地上來,困惑地看着衆人,然後指着江澎浪問:“哎,這屋沒人。”
江澎浪呼地回身,上去抓住小夥子的衣襟兇惡地咆哮:“她在哪兒,快告訴我?”手上加勁,小夥子立即被提了起來。
小夥子立即害怕了,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是出租車司機,昨晚——”
“你敢跟蹤她?你做了什麼?馬上給我講——。”江澎浪惡狠狠地叫,手勁又加了幾層。
“江大哥,快放手,讓他說清楚。”風雷用力破開江澎浪的手。
被解救出來的小夥子指指對面的門:“我就住在這裡。”
“對不起!請你快說經過。”風雷說。
小夥子戰戰兢兢地敘述:“我昨晚回來取車票,在郵局的前面看見她上了一輛出租向東去了。”
“幾點?”江澎浪狼嗥似的問。
“不,不到十二點。”
江澎浪和風雷像兩隻離弦的箭,立刻從衆人讓開的地方“射”下樓去。
幾十個電話打了出去,該問的人都問了,卻沒有一點飄雪的消息,彷彿她突然間從世上消失了。
兩個急紅了眼的男人,不顧一切地跳上了各自的車子。
江澎浪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良辰的。
“找華良辰,快點,我知道她在家。”近乎蠻橫地喊。
苗佰馬上把良辰叫了起來。
良辰打着哈欠接過電話:“誰呀這麼早就打電話?”
“良辰,飄雪不見了,我找不到她,這可這麼辦哪?請你快告訴我,在什麼地方能找到她?快點快點……”焦灼萬分又六神無主的聲音中容着哭音。
良辰的睡意沒了,聲音不穩地問:“怎麼不見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電話一下子沒了音。
良辰蒙了,匆匆瞟了眼怔怔看着她的苗佰,然後朝自己的臥室跑去,關上門她快速打開手機撥號。
李興亞剛從醫院回來,臉還沒洗電話鈴就響了,他急忙過去接。
“李伯伯,我是良辰,我想問您件事。”
李興亞疲憊地坐在沙發上:“好哇,問吧。”
“昨天,不對,前天是不是有個女孩子去醫院看飛揚了?”
“女孩子?”李興亞困惑——每天都有女孩子來看飛揚,說的是哪個呢?
“對。長得非常漂亮,說話細聲細語,比我高一點。穿戴特別好。”
李興亞立刻想起那張絕美的臉:“是。不過不是前天,是昨天晚上,她呆了一個多小時才走。”
“昨天晚上幾點?”
“好象十二點多吧。”
電話斷了。
李興亞看了看話筒,然後搖了搖頭。
良辰小跑着到了十六號病室的門邊,推開門的剎那她忽然改變了主意——不能說,一個字也不能說。
“良辰,你來了就好了!”一臉惶急的毛麗珊一把抓住良辰嘀咕:“也不知怎麼啦?他一直煩躁不安,無緣無故地把針拔下來好幾次,我好害怕——”
良辰看看飛揚:“沒事阿姨,他不是睡得挺好的嘛。”
“加大了鎮靜劑,剛睡。”眼淚上來了。
良辰握了下毛麗珊的手:“他不會有事的。丹姐呢?”
“我讓她回去了,反應得太厲害,吃什麼吐什麼。唉!”
“阿姨,我有點事。一會兒再來陪您。”說完跑了出去。
毛麗珊呆呆看着飛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