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出來之後,鍾妜徑直去了玄星觀,並沒有回太傅府,但這並不妨礙寧元重知道今天白天皇帝召見她的事情。
鍾妜自然知道,他回到府中,寧元重回來找她問話。想到上一次的不愉快,鍾妜無奈地聳了聳肩。經過了宿辰對她的“點播”,她能感受到寧孤抒已經不存在現在這個軀殼之中了,換句話說,真的如同她之前猜測的那樣,寧孤抒已經不知道魂歸何處了。
寧孤抒死了,但是她卻佔據了這個軀殼,讓寧孤抒的生命得以延續。但是,如今這個殼子是她在主宰,那麼她會盡量順從自己的心意。當然,寧孤抒對她有恩,她也不會罔顧她的心意,寧孤抒所在乎的人她會幫襯一些,比如弈瀾和寧孤抒在外的哥哥。但是這個寧元重,她能感受得到寧孤抒對他的失望,那麼她也沒有必要跟寧元重保持什麼良好的父女關係了。
果然不如她所料,鍾妜剛剛進府,就有下人來通傳,說老爺在書房等她。
現在都已經不去拂悠院了嗎?鍾妜冷笑一聲,對那家僕傲然道:“本小姐今日勞累得很,先回府休息一會再去。”
至於休息多久,那就要看她的意思了。她現在一心只想着離開這個地方,完全沒有心思跟寧元重虛與委蛇。
家僕一臉訝然,完全沒有想到這個五小姐居然會這樣倨傲不孝,竟然敢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可是五小姐……”
“沒有可是!”說完,鍾妜拂袖就走。
她不需要什麼顏面!
然而,她知道自己還是逃不過。她在拂悠院剛剛用過晚膳,寧元重已經黑着臉來到了拂悠院。
“孽畜,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他一見到鍾妜,劈頭蓋臉地就訓了她一頓。
鍾妜懶洋洋地說道:“前幾天是誰先說要斷絕父女關係來着?”
寧元重被氣得夠嗆,陰沉着臉喝道:“那你還賴在這裡幹什麼?!”他不明白,爲
什麼這個女兒的性情會變成這樣,明明以前是那樣的知書達理,那樣的善良恭順,莫非真的是仗着有陛下重視她就又可以有恃無恐了嗎?真是沒有腦子,以爲自己真的在那人眼中得天獨厚嗎?其實不過是在給他賣命而已!
“賴在這裡?”鍾妜像是在認真地回味着寧元重說的話,“我還賴在這裡?這裡的一草一木真的是你的嗎?你就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說,這個寧府很大一半不是我母親的嫁妝?”
她說的母親,當然指的是已經故去的顏氏,寧孤抒的生母。這麼長時間,她若是對寧元重和顏家的事情都沒有了,那她還真的白白在帝都待了這麼久。寧元重出身不高,他能坐上太傅的位置,當年少不了顏淵的提拔。顏淵會將自己的愛女下嫁給寧元重,無非是因爲顏氏對寧元重一片癡情。
結果呢,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在得勢之後,非但沒有在顏氏一族面臨困難的時候幫襯着一把,反而冷落了自己的帶有顏家血脈的寧韜絡和寧孤抒。
僅僅是這樣已經讓鍾妜爲他感到不齒了,而寧元重的齷齪事卻絕對不是這一點。顏氏當年對她癡情一片,結果他在外面早就金屋藏嬌,否則寧府的長子怎麼不是寧韜絡而是高氏的兒子寧鬱庭呢?
據蕙姑說,顏氏當年溫婉大度,在得知外面有了高氏和寧鬱庭的存在之後,心中雖然悲傷,但還是將他們母子接回了寧府,給高氏擡了妾。
但那高氏卻不是一個懂得知恩圖報之人,進了寧府之後,卻每個消停,處處給顏氏找不痛快。當年顏家還處在鼎盛時期,若是顏氏想要滅了高氏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偏偏顏氏十分的大度,自己不但沒有怪罪高氏,還勒令下面的人不許將此事泄露出去。否則,要是顏淵知道了自己的女兒受了如此的委屈,還不會讓高氏生不如死麼?
後來顏氏在生下寧孤抒之後不久,便撒手人寰了。太醫說,是憂思過重,日積月累下來,便如同耗費
完了燈油的燈芯,才香消玉殞了。
高氏的所作所爲,雖然顏氏沒有讓人傳出寧府去,但是寧元重又何嘗不知道,若是他對自己髮妻有一絲的憐愛之心,出手幫着顏氏也便不會讓顏氏死得那麼快。偏偏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行爲,完完全全就是默許了高氏的作爲。
別說像蕙姑那等陪嫁過來的下人,跟顏氏感情深厚,就連鍾妜這個外人聽了,也莫不是對寧元重咬牙切齒的恨。
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會突然提起故去的顏氏,寧元重也顧不上鍾妜話中的諷刺,只是愣在那裡良久,一雙眼睛沒有了怒火,反倒是有些木然。
這是心虛了嗎?鍾妜鄙夷地看着他,繼續加了一把火:“我母親當年嫁了過來,以嫁妝的豐厚程度,買下一個太傅府綽綽有餘。沒錯,當初外祖父家出了那些事情之後,很多東西都被查抄了。但是皇帝還是要給你這個面子的,暗地裡留了不少吧。這拂悠院怕是容不下了,不知道被藏在了何處,是那個高氏那裡嗎?”
這樣忤逆之至的話,終於讓寧元重回過神來了。鍾妜以爲,這樣刺激寧元重,一定會讓他額頭青筋暴起,說不起還要血灑當場,可是並沒有。
她只看到寧元重的身體微微顫了顫,別過頭去。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頹唐地說:“我以爲那時候你還小,我以爲只是韜絡怨着我,沒想到你也怨了我那麼多年。”說着,他竟然笑了起來,笑着的時候,臉上瀰漫着苦意。
若是沒有知道寧元重的作爲,鍾妜還真的會以爲他是在內疚,是在懺悔。可是,若他真是那樣一個看重感情的人,他也不會由一個普通的寒門學子,一躍成爲深受皇帝器重的當朝一品太傅。當年,他在桑陽書院當夫子的時候,也是別有目的地接近顏家千金的吧。
“你找我,難道是爲了來打這個感情牌,上演哀兵之計?”鍾妜譏諷道,“要是能涕淚橫流一番,或許我還真的就被感動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