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昭看到萬陌回覆的那兩個字，心裡有什麼，猛地炸開了，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揚，手下打了什麼，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
正握着手機不知道該回復什麼的時候，對方又發來一條消息。
“別笑了，控制一下。”
“我靠！”程千昭笑着罵了一句，給他回過去，“你怎麼知道我笑呢？我哭呢，又一個大好青年走上了不歸路，我爲社會哭一哭。”
“上一個大好青年是你吧？”
程千昭剛想回“對啊”，還沒打完，萬陌的消息很快又回來了。
“不歸路早就上了，你哭晚了。你遇見我的時候，大概是……我剛發現，最抗拒的時候。”
程千昭是那種一遇大事非常害怕，但真的沉到事情裡之後，就異於常人的冷靜的人，他習慣於享受，不會多餘的去考慮還沒發生的危險和難搞的事，萬陌不一樣，萬陌遇到事情之後會想，一天一天一遍遍的想，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就不舒服，這件事幾乎沒人知道，他所有朋友裡，只有李彥知道，但他很介意自己被牽扯進這個圈子，潛意識裡就在逃避。
程千昭給他描述了他遇到所謂萬陌2.0的整個情況，萬陌記得那天，高考結束後沒多久的夏天，那時候他幾乎是剛面對自己的問題，一個人想了又想，爲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概率明明那麼小，就讓他遇到了，沒有人寬慰，沒有人知道，所以他心情很差，一直在鑽牛角尖。
有一天，萬陌下定決心要直面這個很羞恥的問題，就去了一家酒吧，一家特殊的酒吧，很快，他就被人纏上了，但那人對他動手動腳，他卻本能的覺得排斥，很噁心，於是落荒而逃，萬陌不想用這個詞形容當時的自己，但他確實逃了。
不過那個男人似乎對他興趣很大，追了出去，之後的事情，就是程千昭看到的那樣，但是萬陌記得很清楚，自己當年親身經歷的時候，沒有程千昭的存在，大概因爲是平行世界，事情發展軌跡不一樣。
“還有……我哥說了，我之前告訴過他，我喜歡你。”程千昭打下這句話，想了想，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又刪了，但回頭一想，或許就是因爲萬陌2.0拒絕了程千昭2.0，才鬧出這麼多事來，又打了一遍，想要跟他討論，看了半天，還是給刪了。
“好累的一天，我要睡覺了，晚安。”最後也只發出去了這麼一條。
“嗯。晚安。”萬陌回覆他。
“我也好累。”萬陌在心裡說。
程千昭一直沒睡着，他喜歡萬陌，這是他之前就確定了的事情，但是他拿不準對方是個什麼情況，原本擔心萬陌跟他不是一類人，他也不能生生把人給掰彎了，這會兒確定了萬陌跟他是一樣的，欣喜之餘，他還不得不考慮現實問題。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還好說，程千昭會很勇敢，會勇往直前，會使出渾身解數追到他，可是，因爲目前的狀況，他退縮了，甚至有些害怕。
程千昭現在沒有能力爲萬陌做任何事，因爲他不確定他們之前這種詭異的聯繫方法什麼時候就失效了，然後就被完全分開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程千昭躺在牀上，嘖了一聲，2.0的他喜歡萬陌2.0，1.0的他喜歡萬陌1.0，也真是醉了。
程千昭幾乎一夜沒睡，滿腦子都是萬陌的身影，其實他也只見過他一面，可不曉得爲什麼就是記得那麼清楚，可以想象到他微笑的樣子，嚴肅的樣子，淡漠的樣子，都能看得到，卻，觸碰不到。
早上程昱昭敲他的門他才醒，那會兒他也才睡着，睡得很沉。
“你幹嘛啊？”程千昭睡眼惺忪給程昱昭開了門。
“你怎麼還沒醒，九點多了，你昨天晚上幾點睡的？我回來你好象就睡着了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程昱昭幫他把窗簾拉開了，陽光一下子灑進房間裡。
“哦。”程千昭一頭倒到牀上，昨晚他知道父母回來的時間，也聽到了程昱昭回來的動靜，但是心裡很亂，就假裝睡着了，“怎麼了？”他閉着眼睛問道。
程昱昭沒說話，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程千昭腦袋蒙了一下，坐起來瞪着他，“你有病啊！”
“我看你纔有病。”程昱昭淡定的說着，坐在他牀邊，“你今天就該報志願了吧，想好了嗎？就知道睡覺，老爸知道了，保準削你。”
程千昭揉着腦袋，他確實忘了什麼時候要報志願，是今天嗎？他撇撇嘴，“他纔不會削我呢，他現在，心裡估計只有你一個兒子，也巴不得只有你一個兒子。”
“別說氣話。”程昱昭語氣一下子變得柔緩了許多，他揉了揉程千昭的腦袋，“老爸只是不會表達，你又很倔，你們兩個說兩句都感覺會打起來，但總歸是一家人。”
程千昭沒說話，一下子倒在牀上，發出不小的動靜，程昱昭對他這個樣子見怪不怪，“你想過要報什麼學校了嗎？我聽媽說，你之前估的分數不低……”
程昱昭話還沒說完，就見程千昭一下子坐起身來，面無表情開口說話，“工大，交通運輸。”說完重新倒了下去。
“你瘋了！”老爸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但是竟然沒碎，程千昭一動沒動，看着桌子上剛剛漾出的水漬，“你說你學個什麼不好？！啊？整天就想着跟我對着幹，這樣你就開心了是吧？氣死我你就高興了是吧？你就不能學學你哥哥！”
程千昭嘴張了張，最終什麼也沒說，程昱昭勸了一句，“千昭選這個專業肯定也有自己的道理……”
“你閉嘴！”他的話被老爸直接打斷，“我讓你給參考你參考到哪兒去了？你弟弟胡鬧你竟然還覺得他有道理……”
“我沒有胡鬧。”程千昭平靜的開口，看了看一直一言不發的媽媽，看了看剛纔幫他說話的哥哥，最後把目光定在氣急敗壞的老爸身上，“我確實沒有胡鬧。”
“那你跟我說說你的計劃。”老爸使勁兒拉個把椅子出來坐下，“來，你跟我說說你學這個專業以後出來打算幹什麼？”
程千昭低着頭，其實他還是沒有計劃，無論重來多少次，還是會面對這樣的情況，老爸的氣急敗壞，老媽的不理解，然後就是他們之間長達四年的互相看不順眼。
重來多少次都一樣，會因爲自己的太倔而遂了自己的意，但是，四年又是碌碌無爲，想想還挺絕望的。
“我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程千昭記得上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的時候，老爸問了同樣的問題，他沒說話，轉身摔門走了，而這一次，給了這個回答。
假如選擇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就遇不到命中註定要遇到的人，他寧願走那條熟悉的路，在分岔路的時候，早點兒相遇。
老爸冷眼看着他，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聲音，程千昭心裡很涼。
“自從報了志願以後，我爸已經有半個多月沒跟我說一句話了。”程千昭把信息給萬陌發過去。
“你不是已經經歷了一次了麼？一回生二回熟啊，竟然還不習慣。”萬陌很快回過來。
“屁，你是看戲的人，我是演戲的人，難免不入戲。”
“哈哈，你這話不加前面的厥詞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程千昭笑了一下，“行了，你今天不是要體能測試麼，你忙吧，我一會兒要出門跟2.0見面。”
萬陌沒回復，程千昭愣了一會兒，才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洗了把臉出門了。
萬陌2.0跟他約在他們上一次聊天的地方，天氣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程千昭出門以後剛十分鐘就覺得自己要融化了，他忍不住想到，在2015的萬陌出門會穿些什麼，出門以後出口氣都是白霧吧，寒風會呼啦啦吹在他好看的臉上，一點兒都不客氣，想着想着，竟然錯覺沒那麼熱了。
萬陌2.0主動約他他還是挺驚奇的，而且是打電話，電話上顯示了“萬陌”兩個字讓程千昭一陣緊張，之後纔想起來此萬陌非彼萬陌，掛了電話以後就改了暱稱，後面加了個2.0。
程千昭覺得自己出門已經夠早了，中間也沒耽誤，但是到了地方以後就遠遠看到萬陌2.0跟他招了招手，這次看着比上次容易親近了很多，幾乎看着沒那麼大的戾氣，甚至還帶了點兒意思意思的笑容，程千昭覺得今天絕對有事。
“有什麼事嗎？怎麼突然就想着叫我出來了？”程千昭坐在萬陌2.0對面，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他剛跟萬陌1.0發完短信以後，這場景怎麼想怎麼詭異。
“沒什麼事兒，就是叫你出來聊聊。”萬陌2.0很不以爲然。
“啊，聊聊啊，我以爲你有什麼方法能讓我回去了呢，這一通跑，屁顛屁顛的。”程千昭還做出了些失望無奈的樣子。
對面的人笑了一下，這次是真的笑了，“我感覺你留在這兒也挺好的，爲什麼老想着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