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一起去啊, 小蘿蔔頭？”程千昭偏了腦袋看跟在小萬陌旁邊的小千昭。
“唔。”小千昭還是慫慫的樣子，輕輕拽着小萬陌的胳膊，嘴脣抿得緊緊地。
程千昭覺得又心酸又好笑, 估計他是被小時候的自己當成壞人了, 害怕自己的小夥伴受到傷害, 執意要跟着, 可是, 就算自己真的是壞人，他又能怎麼樣呢？不過，不自量力卻還固執倔強的樣子, 還蠻可愛的。
“你們是要跟我進去還是……？”小萬陌站在家門口回頭看後面的兩個人。
“他跟你進去就行了。”程千昭輕輕把小千昭往前面推了推，“我在這裡等你們。”
小萬陌想了想, 點了點頭, 把愣着的小千昭帶了進去。
程千昭看了看遠處, 這條街道似乎人很少，街面鋪滿了厚厚的雪, 也沒人打理，一路走過來，好像只留下了他們三個人大小不一的腳印。
也算是痕跡了，算自己留在這個世界的痕跡了。
很快，小萬陌拉着小千昭出來了, 手伸給程千昭看, 那個星星零件靜靜地躺在他手心裡。
程千昭小心翼翼接過來, 一直懸着的心, 終於放了下來, 輕輕嘆了口氣。
“找到，不應該高興嗎？嘆什麼氣？”小萬陌不太理解。
程千昭笑了笑, “失去了再找回來，果然覺得這東西變得重要了很多。”
小萬陌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你怎麼還不回家啊……”小千昭怯生生的問，他有些累了，想回家了，可又不敢讓自己新交的朋友和這個奇怪的人單獨待在一起，所以，一定要等奇怪的人回家了以後，才能離開，他握着這個小小的信念，一直守在這裡。
程千昭走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頭，心說，我要是直接在你面前回家，憑你現在的小膽子，能有陰影一輩子。
笑了笑，卻轉頭對小萬陌說話，“我要走了，這傢伙看得我頭疼，拜託你啦，一定別嫌煩，好好照顧他。”
小萬陌看着他，沒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就一直看着他。
“放心，你們兩個還有非常精彩的未來，你知道的，你懂我的意思。”程千昭說。
小千昭一臉莫名其妙，看着小萬陌，覺得對方好像明白這個奇怪的人在說什麼，不過氣氛有點兒嚴肅，他沒好意思問。
程千昭雙手插着口袋，轉身走了。
見到奇怪的人走遠了，小千昭纔敢開口，“對了，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我們還不知道呢……”他其實有點兒想不通，難道不是壞人嗎？什麼都還沒做，也沒有拐賣兒童，就這樣走了？莫名期待之後襲來一陣小小的失落。
小萬陌收回目光，看着小千昭，一字一句的說，“他叫，程，千，昭。”
小千昭一臉驚詫，捂着嘴，“真的嗎？！”
“嗯。”小萬陌說，“跟你的名字一樣。”
小千昭心裡漸漸升騰起一陣奇怪的感覺，興奮中夾雜着一絲落寞，趕快扭頭看向那個人消失的方向，不過，人早就不見了。
小萬陌也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進一步解釋，就跟着小千昭一起看着那個空無一人的巷子口。
這次，是真的走了吧？也不會再出現這樣一個人了。
程千昭從小萬陌家離開以後，找到一個破舊的小巷子躲了進去，他不敢確定街邊的那些監控都是擺設還是真的有效，萬一一會兒一個大活人突然在鏡頭裡消失，再有一連串奇奇怪怪的事情被好事的人揣測，留在這裡的人都有可能因爲他被牽連，所以，他必須找到一個隱秘的地方。
看了好幾遍，確定這裡比較安全，程千昭拿出那封信，和回去的工具。
一手捏着信，把星星放在另一隻手的手心裡，細細觀察了一下，找準了位置。
程千昭閉上眼睛，輕輕按了下去。
瞬間，耳邊似乎有呼嘯的風，震耳欲聾，有無數人說話，吵雜不已，還有暴雨的聲音，噼噼啪啪好像雨滴打在他身上，有非常真實的痛感，程千昭痛得不得了，睜開了雙眼。
眼前有刺眼的光芒，他什麼都看不到，目光所及，一片白茫茫。
有更多的聲音籠罩過來，身上似乎被大山壓着，動不了，也喘不過氣。
程千昭張大了嘴使勁呼吸，他感覺自己快死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真實地感受到死亡。
但是他不能死，那個世界，還有個人在等他，他還沒有對那個人說那三個字。
太他媽的狗血了！
果然，電視劇裡的規律還是有跡可循的，人就應該在還有機會的時候做完一切，後悔有屁用！
痛啊，痛得快死了，可是不能死啊……
漸漸地，程千昭失去了知覺。
“千昭……千昭……”
“千昭……醒過來……”
“千昭……”
似乎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呼喚他，是誰呢？聽着聲音好像很熟悉，但是……又不像……萬陌。
想起來，萬陌好像還沒這樣叫他的名字呢，或許有，他不記得了。
跑了太多太多的地方，好多事情他都記不清了。
和萬陌在餐飲店裡聊天。
和萬陌走在遊樂園裡。
和萬陌一起堆雪人。
和萬陌爭吵。
和萬陌擁抱。
和萬陌站在小學教學樓後面。
和萬陌……
到底是哪個萬陌呢？
又是哪個萬陌在等他呢？
程千昭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喘氣，萬陌還在等他！
因爲喘得太快，吸了風，咳了起來，咳了好久，他艱難地坐起身子，看了看周圍。
並沒有回去。
程千昭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總覺得嗓子眼兒有什麼上不來下不去的東西，他儘量平復自己的呼吸，慢慢緩了過來。
這不像是任何一個他熟悉的地方，甚至不像一個正常的地方，不是那條巷子，不是林森的實驗室。
他這是到哪兒來了？媽蛋！不會被黑洞吸走了吧？
我他媽什麼都不準備改變！這不就要回去了嗎？！
程千昭走了幾步發現自己腳下好像圍繞着一層層雲霧。
老子這不是上天堂了吧？
“程、千、昭……”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程千昭立刻向聲音來源看過去，什麼都沒看到，視野所及之處，白茫茫的一片，不僅這樣，轉頭看向其他地方，也是一樣，跟眼睛蒙上了一層紗一樣。
“你是誰？”程千昭的嗓子因爲剛纔的咳嗽很疼，聲音也有些嘶啞。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知道自己是誰就可以了。”那個聲音說。
“臥槽！”程千昭喊了起來，“老子最討厭你們這種故弄玄虛的人了！沒事兒就放我回去！”
那個聲音竟然笑了起來，“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自己不放過你自己啊。”
“狗屁！”程千昭喊着，“我都準備回去了！誰讓你把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是你帶我來的吧？！林森是不是又整了什麼幺蛾子？！”
“程千昭……”那個聲音微微嘆息着念着他的名字，“不是任何人帶你來的，這個地方，是你自己來的……”
“你說什麼……屁話！咳咳咳咳……”程千昭又抑制不住的咳了起來。
那個聲音等他平靜下來才繼續出聲，“你知道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哪裡嗎？”不等他回答，那個聲音繼續說，“這是你的內心，那些消失的人，都消失在了自己的內心裡。”
程千昭好像明白了什麼，異常的激動，“不對！林森說了！期限是五天！我怎麼可能現在就消失？！明明還有一天！”
“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對的呢？”那個聲音輕輕的笑了起來，“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吧。”
程千昭雙腿無力的癱坐在一片白霧裡，雙手慢慢抱住自己的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他還在等我……還在等我回去……”眼淚涌出眼眶，“我怎麼能……怎麼能留在這裡！”喊了出來。
那個聲音依舊慢條斯理，“知道你爲什麼什麼都看不到嗎？”
程千昭沒心情理他。
那個聲音繼續自說自話，“因爲你心裡什麼都沒有……但凡你心裡有些什麼，就能看到的……”
“騙子！”程千昭終於有了反應。
他明明心裡有很多東西，還有萬陌，對了！再不濟，也有萬陌纔對！
“那些存在着的……纔是你出去的根本。”那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了。
程千昭的世界瞬間歸於寧靜，只留他一個人抽泣的聲音迴盪着。
“回去的根本……嗎？”他喃喃自語。
沒了那個聲音的叨擾，好像腦子清醒了一下，抹了把臉上的眼淚。
媽蛋！哭有屁用！
程千昭站起身來，突然覺得剛纔的情緒失控，多半是因爲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一旦消失，他就好多了。
回去的根本……心裡的東西……
程千昭睜大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到，眼睛都看不到，怎麼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