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很安靜，這種房子裡住着的人多半是外來務工人員，臨近過年時，大部分人都會收拾行李回家，所以附近依舊沒什麼生氣，和萬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
這種房子不自帶暖氣，取暖要靠自己提前做好措施，但是林教授顯然沒有取暖的意識，已經進入四九天，房子裡還冷得像冰窖一樣，萬陌裹了裹自己的外套，總感覺房子裡面比外面還要冷。
“喝口水吧。”林教授遞給他一杯熱水，冒着熱氣，看起來很有誘惑力，萬陌接過來卻沒喝，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林教授見狀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在他對面坐下了。
此時的林教授比萬陌上次見到要像一個正常人，上次他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都帶着一種求不得的猙獰。
“我們要提前說好一些條件，才能合作。”萬陌說道。
“當然。”林教授沒什麼意見，“你的朋友知道這件事嗎？”
萬陌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位朋友，“他還不知道，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第一個條件，等他回來以後，要讓他以爲這只是個突然發生的現象，不帶有任何預謀性質，你不能去打擾他的生活。”
林教授遲疑了一下，似乎對他的這個提議感到詫異，但是片刻後就明白了，“你是怕他有精神負擔？”
“這跟你沒有關係。”萬陌語氣強硬，“如果你做不到，再次把他牽扯進來，並且讓他知道我們合作的事情以後，我保證，你的實驗不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林教授不打算在這些事情上跟他做太多無謂的糾纏，欣然答應了。
“讓他回來，你有多大把握？”
林教授沒有猶豫就回答道，“把握有百分之九十五，實話說，我的所有數據都已經設置好了，只等你同意，另外那百分之五，是因爲我不能確定會不會發生什麼突然的不可逆事件，但是理論上不會有問題。”
萬陌點點頭，思考了一下問道：“你就那麼確定我會同意？”
林教授笑笑，“我好歹這麼大年紀了，也是會看人的，你上次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我以爲你年後纔會來找我。”
萬陌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他說的哪句話，良久，擡起頭看他，“你想從我這兒知道些什麼？”
之後，林教授詳細問了發生在程千昭身上的所有事情，並且詳細記錄了時間節點，一字一句聽得很認真。
“你有問題嗎？”萬陌已經說完了自己覺得能幫上他的所有信息。
“能把你們互通的短信給我看看嗎？”林教授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不可以。”萬陌一口拒絕。
林教授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對，這個不看也行，算是隱私。”
萬陌沒有做出什麼迴應，站起身來，拿了放在旁邊自己的揹包，似乎是打算離開，林教授一言不發，也沒準備留他，萬陌走到門口轉過身來，“你什麼時候能讓他回來？”
林教授扶了扶眼鏡，“我會找找合適的時機，畢竟這跟天氣日期磁場都有關係，確定了我會告訴你。”
“嗯。”萬陌不再多說，打開門離開了。
寒風迎面吹來，萬陌才覺得自己剛纔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房子裡面還是比外面暖和的，起碼有牆壁擋風。
手機響了一下，不是短信的提示音，萬陌邊往外走邊拿出來看，是李彥發來的語音。
“我媽做了好多紅腸，過幾天我拿些給你們家送過去吧。”
萬陌冷得不行，不想打字，也回了條語音。
“不用了，我沒在家，我還在自己住的地方呢。”
剛發過去沒一會兒李彥的電話打過來了，萬陌有些無奈，先掏出耳機弄好了才接。
“你怎麼沒回家啊？這都快過年了，一個人待房子裡面壁思過啊？”李彥那邊很安靜，應該是在家，“我以爲你都回去了呢，我就直接回家了。”
萬陌走到了路邊，瞅了瞅沒見有空車來，“本來是回了，又回來了。”
“爲什麼啊？”李彥很不理解，“你們家有什麼事兒嗎？”
“不是……”萬陌看見一輛空出租車，擡手攔下，“……我上車跟你說。”
上車給司機報了地址以後才繼續跟他解釋，“我回家以後才知道我爸我媽都去三亞了，年後纔回來，一個人呆在家裡沒事做，就乾脆回來了。”
“你爸媽……也是心大，那你待在家裡多舒服啊。”李彥還是不能理解，“你在那邊兒同學都回家過年了，孤孤單單一個人吃頓飯都顯得淒涼。”
“不至於。”萬陌笑了笑，“我在自己的地方住習慣了，叫外賣都比家裡叫的好吃，說真的，我們家那邊兒的外賣真是沒法吃。”
“你別告訴我是因爲外賣你就打算一個人在租的房子裡過年了啊。”李彥開他的玩笑。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但是事情太嚴重，太不可思議，沒辦法解釋給李彥聽，於是乾脆默認了這個藉口，李彥對他很無奈，“你也真是……絕了。”
人向來都是很自私的生物，萬陌也是，所以他也搞不懂爲什麼會站在程千昭的立場上想要幫他解決這件事，明明獨善其身也不是很難，但他就是做不到，想到有辦法讓他回來，想到他也說了想回來，就不顧一切地跑去找了林教授，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些什麼，明明可以不給自己惹麻煩，卻還是做了。
爲什麼？
萬陌嘆了口氣，大概是因爲他也希望程千昭能回來，總感覺，要抓緊時間，要快，不然就會失去一些什麼東西，會很難過。
林教授很快就給了他準確的時間，報了個日期給他，彼時萬陌翻了翻日曆，發現那天竟然是除夕，他想到程千昭告訴他自己的2.0說過要慶祝新年的事，好像是在大年初一？除夕之後的那天。
萬陌想過要不要稍微跟程千昭透點兒口風，但每次都話到手機屏幕上打好了卻又刪除，生怕對方看出點兒什麼。
程千昭問過他當時爲什麼突然問他想不想回到2015，萬陌用信手拈來的藉口搪塞了他，“想採訪一下穿越者當下的心態。”程千昭說了句“有病。”就把話題岔開了，沒再提過。
但萬陌後來才考慮到，如果程千昭回來了，肯定會想到這二者之間的聯繫，爲什麼他一問，沒多久，自己就回來了呢？
不能讓他知道林教授的存在和目的，等他安安穩穩的回來以後，他們兩個人和林教授就再沒有任何關係，畢竟自己知道的事情已經全盤托出，而自己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想到的都是好的，可是萬陌的心裡還是難免忐忑，越到除夕越甚。
程千昭最近顯得很興奮，他跟萬陌在短信裡討論着萬陌2.0會送給他一個什麼樣的新年禮物，明明是自己做的事，萬陌卻不是很能接受。
“我怎麼知道他會送你什麼？”他沒好氣地回答，並且，他是真的不知道。
“可你們好歹是同一個人啊！”
萬陌有些無奈，他曾經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2012的自己，會送程千昭什麼禮物，但是如果是2012的他，大概根本不會提出這件事。
所以他也有些好奇，但是好奇歸好奇，他寧願程千昭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送的是什麼禮物，那就證明他安安全全順順利利的回來了，跟那場夢說了再見。
萬陌知道程千昭其實在2012待的還算開心，也快開學了，他有一個難得的機會去創造自己全新的大學生活，但是萬陌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不去想程千昭在2012得到了什麼，還有即將得到什麼，他希望他能回來，希望自己能見到真真切切的他而不是隻能通過一個手機不定時的聯繫，希望能跟他面對面坐着交談，希望自己說出的話能得到對方的口頭回應。
所以從某個方面來說，他確實也是自私的。
萬陌時不時會把程千昭那天發來的那兩個字翻來覆去的看，以此來加深自己的信念，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有錯，是對的。
時間嘩啦啦的過去，轉眼就到了除夕的前一天，萬陌上門拜訪了林教授，發現短短几天他好像老了許多，但是始終面上有掩藏不住的笑容，“我把數據覈對了好多遍，應該不會出錯。”
“嗯。”萬陌假裝自己沒有想到其他的事情，“你是怎麼計算數據的？”
林教授顫顫巍巍的走向工作臺，“其實理論很簡單，他怎麼離開的，把所有數據逆運算就可以了。”
“那我該做些什麼？”萬陌走到他身後問道。
林教授轉過身來，“他離開的那天你在哪裡就在哪裡好了，你是唯一跟他能聯繫的人，我還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能聯繫，但是維持原狀可以提高實驗成功率。”
“好。”萬陌想到程千昭失蹤的那天晚上，自己首先跟他通過電話，然後一直一個人待在家，現在條件可以吻合，放心了不少。
除夕當晚，八點多的時候，外面已經響起了爆竹聲響，萬陌關好窗戶，拉上窗簾，躺在牀上盯着充滿電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