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覆思索以後, 還是打算去一趟，但是不打算告訴萬陌讓他一起去，且不說他們現在的關係, 萬陌對於這件事本身來說就是個無辜的被牽連者, 程千昭覺得沒必要什麼事都把他拉上。
因爲工作定下來了, 所以挺奢侈的打了個車去醫院, 雖然還沒過十五, 但已經到了正常上班的時間，路上行人比之前幾天明顯增加了不少，過市區中心的時候稍微有點堵車, 程千昭給萬陌發信息說自己面試的情況，打了很長一段, 準備發的時候纔想起來萬一萬陌此刻已經回家了, 問他什麼時候回去怎麼辦？猶豫了一下, 把打好的內容放進草稿箱裡，想着從醫院出來以後再發。
程千昭記性很好, 直接到上次他們一起去的病房找人，這次門口沒有警察，像普通病房一樣，只有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和病人家屬。
掃視了一眼整個房間，之前韓美英的那張牀是空着的, 程千昭多少也能做好看到這個情況的心理準備, 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誰知道她還住不住在這裡。
程千昭走進病房, 有個醫生在隔壁牀詢問病人近期的情況, 瞥到了他，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
程千昭指了指之前韓美英睡的病牀，“這個牀上的病人回家了嗎？我是她的……同學，來看看她。”
醫生看起來對韓美英印象非常深刻，“嗯”了一聲，“她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我們建議轉到相關醫院仔細檢查，但是她的父母卻一意孤行把她帶回家了，今天早上回去的。”
程千昭應了一聲，也算是意料之中。
“你是她同學啊？”醫生問。
“對。”程千昭說，“快開學了，就想着找時間來看看她。”
醫生搖搖頭，“你來的不巧啊，韓美英的病情估計是短期內不能回學校了，你知道她家嗎？”
程千昭愣了一下，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醫生挺惋惜的樣子，“你回去可以問問其他同學，和她關係特別好的，讓他們勸勸韓美英的父母，還是入院治療比較好，她已經有自殘行爲了，沒有專業的治療是很危險的，父母又沒有照顧這類病人的經驗，他們的安全也沒辦法保證啊。”
“醫生……”程千昭有些遲疑，“她的自殘行爲……很嚴重嗎？”
醫生看了看旁邊的病人，似乎是不太好說話，把程千昭拉到角落裡，小聲開口，“她半夜用指甲剪剪自己的手腕大動脈你說嚴重嗎？！”
程千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膽寒了一下。
“幸好發現的及時，把我們科室的小姑娘嚇壞了，其實用指甲剪怎麼能真正自殺成功呢？她那完全是在給自己製造難以想象的疼痛感，感覺是用疼痛感遮掩什麼情緒一樣。”醫生想起來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可能嗎？”程千昭沉默了一會兒問，什麼情緒需要製造這麼強大難忍的痛感去遮掩？
醫生看着面前站着的年輕人，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擺擺手表示不想再說了，“你要是跟她關係還不錯的話，就勸勸她家裡人，早點兒送到相關的醫院去治療，比較安全。”
程千昭眼睛看着地面，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出了醫院程千昭還是抑制不住的渾身發冷，他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和萬陌不聞天下事挺快活的生活在一起，但是被牽涉其中的其他人例如韓美英，卻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還有那個剛失蹤不久的男人。
程千昭離開的時候可以說是無牽無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很多東西也都是他願意去面對的，承受範圍之內的，何況還有萬陌，但是韓美英，還有那個男人，再加上其他很多實驗的犧牲品，他們都不知道面臨的是什麼艱難的考驗，而程千昭現在甚至還有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別人的局面卻苦不堪言。
程千昭心裡有些說不清的不太好受的感覺。
雖然和萬陌說好不再涉及這件事裡，但現在的局面讓他不安，如果以爲的放任不管，這把火會不會最終燒到他們身上來，實在難說。
畢竟他也是某個意義上的當事人，雖然運氣很好。
程千昭回到家的時候萬陌已經在家了，正在往洗衣機裡扔他們換下來的髒衣服，腦袋伸到外面來看他，“怎麼也沒打個電話發個短信？”
程千昭這纔想起來自己原本是編好了短信的，但是從醫院出來狀態很差，竟然忘了發，“我忘了……”他撓撓頭。
萬陌估計察覺出了什麼不對，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走了出來，“發生什麼事了嗎？不順利？”
“沒事。”程千昭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工作挺順利的，你師兄人也很好，讓我過了十五去上班就行。”
萬陌拉着程千昭坐到沙發上，“那就好啊，還有什麼事？”
程千昭看着萬陌的眼睛，其實就算他不說，萬陌稍微查一查就知道原因了，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實話實說，當初韓美英的事情剛發生，萬陌也是選擇把一切實話告訴他，現在，自己當然要做一樣的事。
他一五一十的說了，說到那個男人的失蹤事件的時候，萬陌拿出手機查了查相關的新聞，看得皺起了眉毛。
當程千昭說到自己去了醫院的時候，萬陌瞪了他一眼，“你在去之前就應該告訴我。”
“我想的只是去看看她，沒想那麼多。”程千昭說。
“下次求你想得多一點兒。”萬陌沒好氣的說。
程千昭不佔理，也不好意思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輕輕嘆了口氣。
萬陌看他低落的樣子也不好再教訓他，雖然他也有些後怕。
程千昭是林教授實驗裡目前爲止最可觀的“倖存者”，雖然他很不想用上這個代名詞，但是事實就是這樣，誰都不能保證後續即使他們不管，會不會牽扯到他們，那麼自己其實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而程千昭是那個重要的試驗品。
萬陌只是個普通人，惹上難推開的麻煩以後，根本應付不了，更不要說保護程千昭了。
“你想去看看韓美英是嗎？”萬陌突然問道。
程千昭猛地擡起頭，看到對方柔和的目光以後，猶豫着點了點頭。
“好。”萬陌說，“不過我跟你一起去，以後，我們就要共同進退了，不要覺得這事情只跟你一個人有關，從你發第一條短信開始，我們就是綁在一起的個體了。”
程千昭精神壓力很大，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萬陌是什麼意思，也知道萬陌會做什麼，他太清楚了，就是因爲這個壓力才大。
“我沒有想過要一個人扛。”程千昭想了想，解釋了一下。
萬陌笑了笑，“那就好。”
萬陌翻出了劉警官的電話號碼，之前劉警官說過要發韓美英家的地址給他，但是那次他們直接去了醫院，就沒要地址，這回萬陌直接說去醫院去看韓美英了，得知她已經回家治療，想要個地址去看看，劉警官很豪邁的給了，還順口問了一句“那小姑娘回家了啊？”
萬陌應了一聲，沒多說，看樣子劉警官忙得夠嗆，連韓美英回家了都不知道，大概是在愁那個男人失蹤的案件。
看着萬陌手機裡的地址，程千昭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來事情越鬧越大了，你是打算明天去看她還是……？”萬陌說。
“一會兒吧。”程千昭深呼吸了一下，“吃完飯去吧，不去我心裡一直不踏實。”
“嗯。”萬陌揉了揉他的腦袋，“好，咱倆吃完飯就去。”
程千昭順勢把腦袋靠在萬陌身上，自己這通跑起碼賺到了這麼一個人，其他人誰都沒有他的好運氣，他滿足了。
靜靜在沙發上靠着，萬陌沒一會兒就發現程千昭好像睡着了，低下頭看看，確實眼睛是閉着的。
怎麼這麼麻煩啊這事兒？他默默腹誹着，怎麼都結束不了，每次都是生活剛剛趨於平靜就出事兒，可是偏偏他們不能全盤托出讓有關部門去管這件事，說着沒人信也就罷了，前期默默地搞了那麼多小動作，被人問起來他們都脫不了嫌疑。
萬陌很久沒有感覺到無力了，現在重溫了一下，他輕輕抽出身子，揉了揉臉，小心翼翼的進廚房做飯。
程千昭不知道怎麼回事睡得很熟，等萬陌把飯做好叫他，他睜開眼睛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想起來吃完飯還有正事要做，趕緊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一頓飯卻食之無味。
萬陌也沒怎麼用心吃飯，都用來關注程千昭的情緒了，他怕他會胡思亂想，害怕他會在目前這種難搞的情況下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所以他覺得自己最近，大概需要多關注程千昭一些，即使程千昭說了他沒打算一個人扛。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萬陌沒問程千昭還準不準備去看韓美英，默默地幫他拿了外套，反正事情遲早要面對，總逃避也確實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