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張凝眼眸中泛着點點淚光問道。
這樣楚楚可憐的樣子,任誰看了不想細細呵護。
林教授沒說話,輕輕的搖搖頭,可是這個搖頭不像否認,更像是肯定了張凝的疑問。
張凝的這個柔弱攻勢顯然沒奏效,她收起來了這幅樣子。
她直接問:“你喜歡我什麼?”
“美貌。”林教授回答得很直白。
就這麼直白的一句話,弄得張凝措手不及。
她當然知道自己長得美,男人都是因爲美貌纔來接近她的。但是每個男人都是口是心非,明明是貪戀美色,卻找一大隊冠冕堂皇的接口,沒有一個人像林教授這樣的直接。
張凝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面前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做的很多不堪的事情,包容的原因只是因爲自己的美貌。
她問林教授:“那要是二十年、三十年後,我老了,不美麗了呢?”
“那我們會是親情。”
張凝猛然站了起來,第一次有人會跟她提出親情,她從小都沒有過親人之間的關愛。
喃喃自語道:“親情......”
林教授起身從衣櫃裡面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單膝跪地,緩緩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銀戒指:“張凝,嫁給我吧。”
張凝流淚了,是出自真心的感動,她不管這個男人是不是騙她,這都無所謂了,她騙過的人也不少,就當是報應吧。
她沒有伸出手,而是對林教授說:“我不叫張凝,我有很多名字。”
林教授思考了一下說:“請你嫁給我吧!”
張凝笑了:“好。”
她伸出了右手,林教授將戒指緩緩的戴在了張凝的無名指上。
“我以後叫你夫人,好嗎?”
張凝看着手上帶過的最樸素的戒指笑了:“好。”
婚後,林教授就搬離了職工宿舍,在大學旁邊買了個小房子,和張凝還有張凝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沒多久林墨就出生了。
林教授的名字叫林儀,字心令,在婚後,張凝都是稱呼林教授爲心令,林教授管張凝叫夫人。
張凝從此洗手作羹湯,林教授在學術之餘,也很顧家,一家人生活得其樂融融。
從林墨出生到十歲,這段時間他們相處都是十分幸福的。
要說一個人愛不愛你,那肯定是要從小事上面覺察出來的。
林教授將自己的家庭,所有的錢財,全部都和張凝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卻對於張凝的過往,從來都不多提一句。
他在有空的時候,會和張凝一起去買菜、做飯、洗碗、洗衣服,一起照顧家裡的孩子們。
並且將林顏視如己出,還花費了很多功夫,教林顏寫毛筆字和畫國畫。
在張凝生病的時候,林教授也是忙前忙後,寧願是自己生病,也不要張凝生病。
在這些年的相處中,張凝真正的感受到了親情與愛情,覺得這是上天賜予她的幸福,林教授確實是一個絕世好男人。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她有些害怕,畢竟曾經做過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有時還會在睡夢中大喊着驚醒,林教授就算聽見了一些話語,也不會去問她,而是緊緊的抱着她再次入睡。
林教授的懷抱是那麼寬厚、那麼溫暖,張凝在黑夜中默默流淚感嘆。
林墨十歲,林顏十五歲,張凝四十三歲,林教授五十五歲的時候,林教授病了。
某一天,林教授在大學授課的時候,突然從講臺上暈倒,學生們和其他老師,急急忙忙地將林教授送往醫院。
張凝拿到的檢查結果是——肝癌晚期。
癌細胞已經擴散,沒得救了。
張凝抱着林教授失聲痛哭起來,林教授只是溫柔的看着她,摸摸她的頭髮說:“夫人,我們回家吧。”
是的,治療已經沒有效果,現在只能是等死了。
在幾天的治療後,林教授回到了家裡。
“顏顏,墨墨你們過來。”
林教授躺在家裡的牀上,叫他的兩個孩子到身邊來。
“爸爸要告訴你們一件事。”他並不想把病情瞞着孩子們,他活不了多久了。
能坦然的接受生死,纔是最好的。
林顏很少見林教授這麼嚴肅認真,而且這幾天林教授住院,她的心裡就一直很擔心。
這個時候的林墨,還是個毛頭小子,身量也沒張開,比林顏還矮了十多釐米,心思也不成熟,他直接就問:“爸爸,有什麼事情嗎?”
林教授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們還沒長大啊,但是已經來不及參與他們未來的日子了。
“墨墨,我......”
林教授還在想怎麼樣能夠委婉些的時候,就看見林顏的眼淚已經從臉上滑落了。
林墨一臉疑惑:“姐姐,你哭什麼?”
林教授伸出手,把林顏拉在自己的牀邊坐下:“顏顏,你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我真的不想你懂那麼多。”用手輕輕的爲她擦去淚水。
可是,這句話已經印證了林顏的猜想,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林墨推了推林顏:“姐姐你怎麼了?今天你和爸爸都很奇怪啊!”
林教授拉着兒子的手說:“墨墨,你也十歲了,算是一個小男子漢了,你媽媽和姐姐都是女生,你要學會去保護她們啊。”
林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林教授接着說:“我...要告訴你的是,我...”
話還沒說完,林顏捂着臉飛快的跑出了家門,不知道跑了多久,停在了一個路邊大聲的哭了起來,她不想聽見林教授說出那些她不想聽見的話。
林教授擔心的看着林顏出去,林墨想出去追姐姐,還是被林教授叫回來了,讓林顏這孩子冷靜一下也好,她會想明白的。
“林墨。”
林教授很少這樣叫他。
林墨端正的坐在林教授牀邊:“爸爸,你說吧。”
“我這幾天沒在家,是因爲在上課的時候暈倒了,住進醫院後查出是——肝癌晚期。”
這個消息對林墨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一個生活得無憂無慮的孩子,怎麼能一下子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呢,他被這個恐怖的消息嚇得愣住了。
林教授抱着兒子,在他的頭頂說道:“醫生說,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以後這個家裡都要靠你了。林墨,你能行嗎?”
林墨重重的點頭,他明白自己一定要能行,他不能不行!
他終於明白,剛纔林顏爲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
這一天終於終於還是來到了。
林教授病懨懨的靠躺在牀上,張凝坐在林教授的牀邊抹眼淚,林墨和林顏有些害怕的站在房間門口。
“心令,你感覺怎麼樣?”
林教授虛弱的扯起嘴角說:“不太好。”
張凝深吸一口氣說:“心令,我覺得,是因爲我曾經做過了太多壞事,才都......”
林教授打斷了張凝的話:“不,夫人,是我福薄了。”緩了一口氣繼續說“你很好,我很開心與你在一起的時光。”
張凝淚如泉涌,她痛苦的搖着頭。
林教授斷斷續續的說:“我...好想...再把你...抱在懷中。”
張凝俯身,去緊緊的抱住林教授。
林教授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以後要...辛苦你了......”
牀上的人,再也沒了聲息。
林墨一下子衝過去抱着林教授大哭,林顏渾身脫力靠坐在門口。
林教授和家裡的親戚來往寡淡,所以林顏和林墨長這麼大,沒有去參加過別人的紅白喜事,第一次參加的,竟然是自己父親的死忌。
林顏跪在靈堂前,呆呆的看着來來往往的師生祭拜林教授。
她不禁想起林教授拜託林墨轉達她的話
“顏顏,讓自己開心纔是最重要的。”
沒有了林教授,林顏怎麼能開心得起來?
在棺材下葬在山頭的那一日。
這天微微小雨,車開到了半山腰,一些自願送行林教授的人們,跟着一起往墓地走,張凝、林顏和林墨都穿着純白的衣服跟在擡棺人的後面。
從林教授去世到現在林顏一滴眼淚都沒留下,一直是面無表情。
直到棺材下葬,已經開始填土了,所有人圍在葬坑的周圍,最後再看一眼林教授。
沒想到,林顏一下子跳進了三米深的坑中,整個人跌倒在溼潤的泥土中,白色的衣服全是深褐色的泥土,頭髮混着溼泥巴粘在臉上,隨着小雨混着泥水,從脖子流下來。
她踉蹌幾下爬起來之後,緊緊的抱着棺木,撕心裂肺的大喊:“爸爸,別走!別離開我!”
上面的人都被這樣淒厲的喊叫,驚在原地了,填土的人手上舉着鐵鍬,都沒想着放下來,有些女人跟在林顏一起嗚嗚哭泣,男的見了都不忍心的別過頭去。
有兩個林教授的朋友,趙叔和孫叔,跳下坑裡,打算拉林顏上來。只是沒想到平日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林顏,今天兩個大男人都快拉不住,林顏像瘋了一樣在坑裡面掙扎,哀嚎。
張凝站在上面搖搖欲墜,還好有幾個女人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纔沒讓她倒下去。
一會兒,林墨也跟着跳下坑裡去了,他讓兩個叔叔放手,一把抱住林顏,對她說:“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林顏好像恢復了些神志,看了林墨一眼,就暈過去了。
之後,衆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在坑底的這些人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