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顏從小不管再熱,都會穿長袖衣服和褲子,裙子永遠都是超過膝蓋。林墨一直都很不理解,難道她不熱嗎?但是看見林顏的汗水一顆一顆的落下來,又覺得林顏應該是熱的。他去問林顏,但是林顏也只是說她喜歡這樣穿。
現在他的完全理解了,他和林顏一樣,無論多麼炎熱,都是長袖長褲,衣櫃裡面還多了好些深色衣服,而以前,他是最喜歡白色的。
周圍的人看見林墨這些改變,只當他是失去父親後的悲傷,沒有覺得奇怪。
在這之後,張凝偶爾會對林顏和林墨動手,這些還能勉強忍受下去。
林墨越發覺得媽媽可怕,爲了減少在家裡待着的時間,平日的晚上是去老師家裡補課,週末報滿了興趣班,每天早出晚歸,一個月也見不了張凝一次。
林顏高中後課業重,每週就休息星期天一天,她也沒有什麼朋友,照常上下學,日子還是這樣慢慢的過着。
在家裡吃飯,張凝會給生活費,但是去外面吃,張凝就不會管了。這意思就是,不做飯菜就沒得吃。她每個月會給林顏和林墨固定的一點兒零花錢,僅僅是夠他們平時的必需品,買個本子和筆。至於報興趣班和補課的錢,張凝會另外付,她會直接轉給相應的負責人,這些錢不會通過林顏和林墨手上。
張凝的要求是,你想學習什麼或者想買什麼都行,只要讓她高興了,她還會在這個基礎上,再多賞一點兒零花錢,如果她不高興,大家都別好過。
以前都是張凝和林教授買菜,林教授負責做飯,林顏打下手,自從林教授去世後都是林顏做飯菜。不管林顏放學多晚,她首先是去超市買第二天所需要的飯菜,平常這個點兒市場已經沒有菜賣了,只能去超市,而且張凝也不介意便宜和貴,只要好吃就行。林顏把一日三餐做好按照自己、弟弟和張凝的量,該裝飯盒的裝飯盒,該放在冰箱的放冰箱,然後纔是做作業和洗漱睡覺。
林墨看林顏放學那麼晚,還那麼累,他除了洗碗,也嘗試着學習做菜。但是張凝吃到這些難吃的飯菜後,直接變臉,把盤裡連同盤子裡面的菜,全部掀翻到林墨的身上。他的臉上都被飛出來的油花濺到燙紅了,還好那時穿得厚,身上沒有受傷。至此之後,林墨沒有再做菜。
每次,張凝給林顏一千塊錢,用完之後,林顏憑藉超市的小票,再去張凝那兒領一千,林顏想從裡面悄悄攢點兒錢下來都沒有辦法。至於想省下來零花錢,那更是不可能的,經常都不夠用,只敢在張凝心情好的時候,再多要上幾塊錢。
直到有一天,張凝越發變本加厲。
是一個週末的下午,陽光正好。
林墨這個時候基本都是不在家的,但是因爲過節放假,林墨難得下午在家一次。
這天林顏病了,夏天太熱,穿太多,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躺在牀上。林墨自告奮勇的去做晚飯,說是晚飯,就是煮一鍋麪條。
今天張凝不在家,而且林顏躺在牀上起都起不來,林墨就不煮麪,就只能捱餓。
這是一個夏天,林墨在家裡就沒有穿長袖了,儘管手臂上還有幾條青紫色沒有消下去。
他穿着一件幾年前的白色短袖和一條灰色運動褲,站在廚房裡面用水瓢往鍋裡面倒水,這時的林墨比林顏還是要矮一些、瘦一點兒,臉上還有一些稚氣的樣子。廚房的竈臺前面是兩扇大大的玻璃窗,窗外的陽光傾灑在林墨細碎的劉海上,折射出來少年獨有的乾淨與溫暖。
水燒開後,林墨的臉龐上,因爲炎熱都掛着幾滴晶瑩的汗珠,他擡起手臂,用衣袖邊兒快速擦去,然後從櫥櫃下方拿出一把麪條。
放下去一些後,覺得太少;又放下去一些,覺得還是不夠;再放下去一些,好像多了。
煮開之後,林墨嚐了好幾次,確定煮好了,然後按照最簡單的豬油、醬油和醋拌好作料,麪條才終於做好了。端的時候很燙,他就在洗碗池中放些涼水,等麪條沒有那麼燙的時候才端出去,
他微微彎着背部,兩隻手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麪條,臉上有着滿滿的笑意。
一擡頭。
他看見了靠在廚房門邊的張凝。
嚇得林墨碗裡的麪條狠狠的一晃。
他緊張的嚥了一下口水,他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張凝了,小聲的叫了一句:“媽媽。”
張凝面無表情的看着有些顫抖的林墨,讓開了堵在廚房的路。
林墨長舒了一口去,從張凝身邊走過。
“林墨。”
張凝突然叫住他。
林墨嚇得猛然一停住,心臟都嚇得慢了一拍,面裡的湯水都灑了出去。
張凝走到林墨的面前,林墨低着頭不敢說話。
張凝很久不說話,林墨也不敢動。
在林墨還在想悄悄的繞過張凝的時候,張凝拿過了林墨手裡的碗。
扣在了林墨的頭上。
林墨就感覺腦袋一熱......
他暗自慶幸,還好不是剛出鍋的麪條。
他此時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一大坨麪條頂在頭上,還有一些滑落的麪條掛在臉上,眼睛睜都睜不開,衣服上全是醬油色的湯汁,褲子上也被染成了深褐色。
張凝將碗“啪”的摔在地上。
他頭頂的麪條也慢慢滑落在地上,林墨才慢慢牽起一塊乾淨的衣服,把糊進眼睛裡面的汁水擦一擦。
“脫鞋,走過去。”張凝聲音不大,足以讓林墨聽清楚。
林墨看着這滿地的碎片。
他不敢......
林顏聽見清脆的聲音,強忍着頭暈,扶着牆壁慢慢走出來,就看見了這一幕。
之前每次林墨被打,林顏都是護在弟弟的前面,沒有讓他一個人面對過張凝。今天不知道怎麼,張凝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回來了,居然還對林墨這樣。
林顏可能是生病生糊塗了,也許由於太過憤怒,她大膽質問張凝說:“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林墨看着搖搖欲墜的林顏,顧不得自己身上的油污,趕忙走到她旁邊去扶住她。
張凝沒有回頭,只是冷笑一聲:“我喜歡啊。”
“你對我怎麼樣都可以,別傷害林墨,他還是個孩子!”林顏對張凝吼道。
林墨小心的在旁邊拉了拉林顏的衣服,擔心的看着林顏。
張凝慢慢走到林顏身邊對她說:“他是個孩子,你不也是嗎?”
林顏直視張凝:“既然讓人痛苦,你就開心,誰痛苦不都一樣?”
張凝輕輕搖頭,一臉無辜:“之前是這樣,現在不是。”
“爲什麼?”林顏今天就是要問到底了。
張凝好笑的看着林顏。
“我好久都沒看見他了,沒想到他都長這麼大了。”
林顏聽見這話之後,轉頭看向身旁的林墨。
是的,她都沒發現,林墨現在長得越來越像林教授了。
林墨沒有明白張凝是什麼意思,有些疑惑的看着林顏,而林顏的臉色從不正常的紅色,變成了蒼白,連嘴脣都在微微發抖。
“阿墨還有一年小學畢業,可以送他出國讀書。”林顏看着張凝一字一句的說。
“你願意去嗎?”
而張凝看着林墨問。
這是林顏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只要張凝不看見林墨,林墨就是安全的。她只要上了大學,也能遠離張凝。
林墨不明所以,他想出國讀書,但是也不想這麼早,而且如果自己出國了,姐姐就要一個人面對張凝。
林墨的目光在張凝和林顏身上來回掃過,企圖知道兩人心中所想。
“阿墨!”林顏急切的開口提醒道,她生怕張凝反悔。
看着姐姐這樣的態度,林墨當即點頭。
“我願意。”
張凝笑了:“你可真是好姐姐,什麼都替他想到了。”
林顏確實什麼都想到了,她大腦裡面閃過很多信息。她知道張凝不會把林墨弄得殘疾,但是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特別是他的這張臉,以後如果他長得真的很像林教授,林顏覺得張凝一定會做出不可估量的事情,早點把林墨送走纔是最好的選擇。
她也真的是很瞭解張凝了。
張凝覺得這個世界上林儀是唯一的,不能有人要像他,她接受不了別人用這張臉,去做不屬於林儀會做的事情。也還好林顏長得不像張凝,不然林顏活不到這麼大。
張凝指了指地上的碎片:“脫鞋,走過去。”
這兩人誰走過去都一樣,只是不知道誰會走過去。
林顏聽見後,毫不猶豫的脫掉了鞋子。她不會讓林墨走的,林墨最喜歡的是打籃球,萬一傷到了腳底的神經,這後果不敢想象。
林墨卻把林顏往回拉,林顏也死死地拉住弟弟,不讓他往前走。
張凝抱臂在旁,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場苦情大戲。
她真的不是人,她也真的沒有心。
這樣折磨自己親生的兩個孩子,她竟然覺得愉快極了。
拉拉扯扯多時,這兩人還沒有選擇好誰走過去。
張凝彎下腰,然後悄無聲息的站在林墨的身邊。
“這樣也行。”
她一擡手,把手裡的碎片,直愣愣的劃在了林墨的右邊臉頰上。
“啊!”
頓時,鮮血直流,林墨痛苦的捂着臉。
至此,林墨很長一段時間,臉上都有一條接近十釐米的劃痕,但是他和林顏都很好的遺傳到了張凝的不留疤體質,在長好之後,竟然一點兒都沒有受過傷的痕跡。
張凝就是不想看見林墨這張臉,她憎恨林墨和林儀長得相似。
她覺得自己還有一點兒良知,那就是她沒有心狠要了林墨的命。
林顏覺得這樣的良知毫無必要,張凝就不該生下她和林墨。